一场秋雨一场寒。
自从前几日顾宛和谢宁争执不下,不欢而散后,他便再也没见过谢宁,无论宫里还是宫外。
最后还是魏昭见他总是看着窗外出神,才告诉他,谢宁跟谢贵妃说了去清净寺住几天。
听到这个消息后,顾宛心里的石头重重的放下。
顾宛今日特意告了假,推开屋内的窗户,放眼望去,皆是落了一地的花瓣,下了一夜的雨,窸窸窣窣,嘀嗒的雨声,落在青石板上,让人格外放松。
秋日一场雨,最是让人好眠。
静默赏雨,显然不是顾宛的性子,不过他静静的看着这场雨,总觉得,此刻的谢宁必然也是如此,同他一样欣赏着雨景。
要是他就在身边多好。
恰好,身后想起轻轻的叩门声,顾宛还未去开门,也未曾让人进,时樾便已经推门而入。
“你这性子是怎么当上我的暗卫的?”顾宛揉揉太阳穴,怎么也想不出当初为何要了时樾这个直性子的人。
时樾不过进门还未把门关严实,就被顾宛教训,他关好门,拱手实话道:“您当初说我的性子与您相像。”
顾宛:“……”我真这么说过?
顾宛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坐下,“平州顾家军可有安排好?”
时樾正色道:“已有安排,随时待命。”
顾明的兵符其实不是一块,为了方便行使,分别有三块,同时也号令着三个不同的军队。
这三支军队有两支都在凉州,还有一支分散外京城州郡内,守卫京城。
但对外没有人知道兵符到底有几块,以及军队的分布,就连文景帝也只是大概知道一些表面上的东西,这其中如何运作一概不知。
魏国最骁勇善战的军队便是顾家军!
比起文景帝,顾家军最为效忠的当然是顾家,顾明的兵符如何放置,最为明白的人,当然是顾宛。
顾明来到京城后,早就没有心思放在这些上面,如顾宛所说,顾明的胆子和心一同丢在凉州。
“你这几日可有事情?”顾宛看向时樾。
时樾抬起头,微愣,“世子有命,随时吩咐。”
顾宛低着头,摩挲着白玉,琢磨了好一会儿,道:“你去清净寺,跟着谢宁吧。”
时樾不解,怎么也琢磨不过来,干脆挺直了身子,直接问:“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去保护谢宁,以后他是你的主子”顾宛面无表情,静静的说道。
时樾听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胸腔上,而后不是喘不过气,而是如何喘气都不舒服,久驱不散。
“属下遵命”时樾说完,便开门出去,直到关门之时,顾宛都一直摩挲着白玉,未曾看他一眼。
黑云压城城欲摧。
秋雨久下不停,阴云密布。
此时宋相已经未上朝一月有余,这一个月里,史瑜面上没做什么,实际上顾党官员越来越少,其中的武将更是被以各种理由分别调离京城。
顾宛知道,但不说。
文景帝知道也不说。
顾明也没那个心思去争这些东西。
京城守卫,按时辰将大门推着关上,谁知一只羽箭正中他心口,另一个守卫见后,立马撇下城门逃窜,城楼之上的守卫军不知所措,聚集到一起拿刀防御。
而城外乌黑根本看不清楚远处。
忽然阵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乌泱泱的骑兵冲过来,漫天密布的羽箭向他们射过来。
守卫大惊失色,“快回去禀告陛下,快!”
几人躲闪不及,退至城楼台阶处,眼看着骑兵就要冲进城楼,领兵的守卫,举刀嘶吼,“跟我下去挡住城门,你,快马入宫!”
被指的那名守卫年纪尚轻,像是只有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狠命的点头,慌张领命的逃跑。
几人冲下去挡在城门后面,以身体做城门,妄想抵御千军万马。
不过片刻功夫,骑兵已经冲到城门口,为首者魏启。
魏启冷眼扫视城门,举剑下命令,“冲。”
肉身做的城门被一群人推开,骑马的士兵似乎未曾见到城门之后的守卫,守卫仍举刀拼杀,奈何螃臂挡车,均被策马踩死在脚下。
魏启带着叛军一路拼杀到皇城外,禁卫军统领高甫亲自开宫门迎接。
尽管如此,魏启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满足,他报复性的袭入宫中,稍有阻拦,格杀勿论,如同一个嗜血魔头。
后宫各处嫔妃皆被他叫人囚禁在自己宫中,文景帝原歇在揽芳宫,被宫里叫喊声吵醒,怎么叫人都没人理,穿上中衣,护着谢婉言一同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还未出门,便看见一群士兵围住了这个寝宫,魏启悠悠踱步前来,面上挂着一惯的笑容。
与比相对的是被士兵抓住的高公公跪在地上,害怕恐慌道:“皇上,二皇子带兵包围了整个皇宫,禁卫军也已经是他的人了,皇上!”
文景帝满脸惊疑,似乎对这个事实难以置信,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还若无其事的请安,“父皇,您该让位了!”
“你…!”文景帝一口气差点没有喘气上来,他上前几步,狠狠地扇了魏启一巴掌,“你这个逆子,你是要造反!”
魏启被这一巴掌打得也挂不住面上的笑容了,他冷笑几声,眼里尽是寒光,“是又怎样?”
几名士兵见势,上前抓住了文景帝和谢婉言。
文景帝气势仍在,他将要抓谢婉言的士兵踢翻在地,“不准碰皇贵妃。”
魏启在一旁看着,冷笑一声,“父皇还真是有雅兴,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谢皇贵妃呢,我倒是忘了,又传言道,得谢家嫡女者,得天下”他凑近文景帝的耳边,幽幽道:“您说,儿臣要不要为了这天下,也娶了她。”
文景帝顿时被气得面目狰狞,他挣脱掉士兵的束缚,一脚将魏启踢得连退三步,仍未解气,上前还要继续打,结果被一群士兵摁倒在地。
谢婉言见状,神色着急要去查看,被几名士兵挡住去路。
魏启擦了擦嘴边的血,直起了身子,吩咐道:“将陛下带到宣政殿,谢皇贵妃囚禁揽芳宫。”
宣政殿内。
文景帝被摁在书案前的椅子上,面前的笔墨纸砚皆已经备好,只欠一旨退位诏书。
而魏启的耐心显然也并不够。
他逼视着文景帝,“你在等什么!”
文景帝不语。
“你后宫人倒是不少,我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若不写,我便下令杀一个嫔妃。”魏启道。
他看向旁边的老太监,道:“去点一柱香。”
一柱香点好之后,便放在文景帝面前,魏启故意让他看着时间,自己心里斟酌掂量。
突然,高甫闯了进来,面色难堪得向魏启禀报,“四皇子不在宫里,搜宫都没找到人!”
魏启目光一凝,他与高甫都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去找顾宛了?”魏启拍桌大喊。
文景帝仍然不语,甚至闭上了眼睛。
魏昭冷冷的盯着文景帝,这不是看父亲的眼神,如魏启自己所想,这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仇人,忽然,他疯癫了一样低笑几声,“你看,你要守住皇位,第一时间想得不还是依靠顾家,没了顾家,你还算什么皇帝,你这个皇位坐得真是可笑。”
魏昭的话,狠狠地刺向了文景帝,正中文景帝矛盾的一面,他就是这样,国家安稳的时候,想要除掉顾家,大权在握,可一旦陷入危难,又想要顾家的帮助。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连他的儿子都看不起他。
魏启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周围人都以为他疯癫,笑得文景帝整张脸通红。
他知道魏启在笑什么,在笑他,笑他这个皇帝没有能力,笑他这个父亲不如儿子!
他拍桌而起,羞愤难堪,“你算个什么东西!”
魏启像一条蛇一样,继续吐信子,诱导着文景帝,“你以为他还会来救你吗,顾家早就叛变了,你的顾将军已经和匈奴达成交易,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京城,就算没有离开,你说我能让他们活着吗?”
文景帝最后的退路就是顾家。
兴许顾明还有办法救他,但魏启这话也不像假的。
他一把掀翻桌案,草拟圣旨的纸张,散落一地,墨水泼洒在周边各处,整个屋子,如今显得狼藉一片。
“你胡说!”文景帝大怒。
魏启推开几步,以免墨水撒到他衣服上,他好以整睱的到一旁坐下,端起茶盏,悠悠道:“父皇倒是让儿臣很不解,你如何坐上的皇位,是顾明让给您的吗?”
这句话无疑在挑战文景帝的自尊,他多年来被朝臣奉承建立起的强大自信,在此刻被魏启一点一点的瓦解。
良久后,他似乎认为自己十分失败,他沮丧的问道:“你为何如此恨我,我可是你父亲!”
魏启宛如心里有一团火星,此时被文景帝彻底点燃,“父亲,你也配?身为父亲,你可有为我做过什么?身为夫君,你可有为我母亲做过什么,身为皇帝,你可有为国家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