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言站起了身,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十分惊讶,“你不再想想?”
顾宛身死对谢宁的打击太大,他差一点就为了这个人颠覆整个王朝,而今五年后,据她的消息,谢宁与那萧家公子相识不足一年竟然就要成亲了。
谢宁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阿姐你让人帮我择吉日吧。”
无论如何是没有办法改变谢宁的想法的,谢婉言也就不反对他了,她重新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语重深长道:“起来吧。”
谢宁知道这是同意了,他拜谢道:“多谢阿姐。”
当谢宁站起身子,谢婉言抬眼望去之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弟弟如今也已经三十多岁,寻常人家这个年纪说不定都能有孙辈,而她的弟弟仍旧孤身一人。
以前她一直以为是燕北战事耽误了他,后来她又认为是弟弟太过情深才会如此,如今她才发现自个的弟弟心里想着谁,念着谁,谋划着什么,看重些什么,她其实都不清楚。一直以来,她都想方设法的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却从未问过他喜不喜欢,只当他还是十多年前那个陪着自己进宫,需要自己庇护的弟弟。
十多年后的今日,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和谢宁,从来都是她需要谢宁,而非谢宁非她不可。
他已经不是那个自己认为古板且不通情理的弟弟,相反他更能在魏国为自己和谢宁找到更大的天地。
只是心不在此。
“这份懿旨可要告知皇上?”谢婉言想着谢宁与魏昭剑拔弩张的关系,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养子,如今却更像是仇人,但既然谢宁已经另有新人,对魏昭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变呢?
谢宁沉默,垂眸并不说话,但这意思谢婉言心里是明白的。
他不愿。
但若是礼法如此,他也不违背。
“当年的事,我也有错”谢婉言道。
谢宁抬眼,看着谢婉言,每说起此事谢婉言都觉得对不起谢宁,当年顾宛身死之时,她也有能力阻止皇上,或是让顾宛从诏狱中出来,可她并未前去求情,也没有将顾宛身死的消息告知谢宁,而是任由朝廷给谢宁传递假消息,称作将顾宛放出。
当年她只以为后宫不得干政,顾宛的势力,加上他与魏昭的关系定然不会将人往死路上逼,是她的错。
“当年他父亲已死,顾家军交由我,一手扶持之人也背叛了他,他心已死,定然不会活着等我回来”谢宁道。
当年的事,他怨过阿姐,恨过魏昭,可时过境迁,顾宛也已经回来,他已经别无他求。
“你当真不怪我?”谢婉言眼里含泪,眼眶微红的看着谢宁。
顾宛死后,谢宁也不常来宫中看她,每次与她说话不过半个时辰,便看着别处出神,她一直以为弟弟是怨她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不怪”谢宁道。
谢婉言偏过头去,抹了眼泪,回过头来又笑道,“用过午膳再回去?”
谢宁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魏轩回来之后,知道自家舅舅还要用过午膳再走十分悲伤,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又要被检查功课呢。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母妃,又看了看舅舅,十分委屈的样子走了过去,仰着头道:“今日舅舅可以不检查功课吗?”
看着自己孩子,谢婉言心中的沉闷一下子被释放了,魏轩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她宛然一笑道:“你舅舅教你那一年,你学得可比现在好多了。”
魏轩气呼呼的跺了一脚,“皇帝哥哥也可以叫我,母妃就不要耽搁舅舅了。”
“你皇帝哥哥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管你的功课”谢婉言故意说道。
“才不是,我每次去他那里背书之时,他都很认真的听,还夸我”魏轩道。
谢婉言走过去,微微躬下身子,点了一下魏轩的鼻子,一脸看穿他眼神,“我看是你去他那里斗蛐蛐,他夸你玩的好。”
魏轩听此不免有些心虚,却还是不肯承认,嘴上道:“没有”
转身就跑了,“母妃,皇帝哥哥召我去陪他吃饭,儿臣告退。”
谢婉言也没拦着他,眼见着他出了宫门,确定有太监宫女跟着他,还回过眼。
“他到现在还是怕你”谢婉言对着谢宁道。
魏轩这个孩子,从小便是被宠着长大,有魏昭这个皇帝惯着,太后这个母妃宠着,谁也拿他没办法,三岁时,魏昭给他找了个太傅,谁知道,他差点将人胡子烧了去,接连换了好几个老师,最后还是谢婉言跟谢宁诉苦,谢宁才提出自己亲自来教。
谢宁与那群太傅不同,自家舅舅自然不会需要对魏轩恭谨,戒尺打下去也半点不心疼,授课之时还不允许谢婉言在他身边,没人让他依仗,不过几天便学乖了。
可谢宁的要求同样高,魏轩那是怕极了他的戒尺。
“也还好是你,不然现在他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谢婉言回想着他小时候,笑道。
谢宁也一旁附和道,“属实顽皮了些”
顽皮,谢宁忽然想起了在家里等着他的顾宛,此时应当也很顽皮。
在揽芳宫里用了午膳后,谢宁便告辞回府。
坐在马车上时,还想着,若是没了自己,这人在府中说不定少了诸多乐趣,时越也不爱与他玩乐,石头还告假回家去了。
结果他一心回府中陪伴,却被告知顾宛去了云月楼,还说是去吃花酒的。
谢宁对着门口护卫说:“他真是如此说的?”
那护卫明显感觉到正中午的冬日冷了几分,低着头,道:“是。”
“去备车”
“是”
谢宁冷着一张脸,又坐了一刻钟的车,到了云月楼。
寻常青楼都是晚上才开门迎客,但云月楼不同,白天夜里皆有它的营业规矩,白日里也繁华之极,门外依然有许多人排队想要进去一睹众多美人的风姿。
风月场所,谢宁不常来,他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听见一群人,在那嚷嚷道:
“青梦姑娘初夜被人买走了,一千两黄金,真是舍得”
“我若是有一千两黄金,定然也愿意为青梦一掷千金”
“青梦姑娘从前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多少人为一睹她的风华甘愿在云月楼等上几日,如今还是为了钱财卖身了”
“那可是一千两黄金,给我,我也愿意”
“你说那风流的萧家公子,今夜该如何快活”
……
谢宁耳朵里听了萧家公子这几个字时,面色冷若寒霜,谁说是与他对视一眼,怕是能被他眼神的给吓住。
谢宁才不会去排队,他身后的小厮一路送着银子,给拦路的人,就这么进了云月楼,眼见了就要上楼去,云月楼的妈妈风骚的走到他面前,见他俊朗还暗送秋波,妖娆的想要贴身上去,小厮很有眼色的挡在了她的面前,被她嫌弃的躲开后,递给了她一锭金子,笑道:“您可知萧家公子在哪个房?”
那位妈妈不舍的看了谢宁一眼,见他并不动心,只好收了金子,指了指楼上的一处房间,道:“就在那了。”
“诶,谢过妈妈”
谢宁向着她指的房间走过去,等到了房门口,他才稍微冷静了一下,打开房门,进去一看,顾宛正用耳朵贴着一处墙壁,明显是听墙角。
房门一开,他看了过去,发现时谢宁,立马招手,“快过来。”
谢宁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来时的阴沉,走过去,蹲在顾宛面前,“这是为何?”
顾宛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噤声的手势,“听”
谢宁犹豫了一会,最后被顾宛强摁着听。
“没有声音”谢宁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见。
顾宛也听不见声音了,立马道:“怎会这样。”
话刚说完,房门便被人踢开,时越听见响动,感觉不对劲,立马警觉的来隔壁查看,结果便看见谢宁和顾宛一同蹲在墙角,特别是顾宛还十分心虚。
“你们在干什么”时越站在了两人面前。
谢宁面无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顾宛见谢宁这么有底气,也跟着站了起来。
时越身后跟着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穿着青色锦衣罗裙,美目盼兮,轻灵素雅,她细望了几眼时越,随后向顾宛两人见了礼,垂眸之时,峨眉微蹙,让她通身的仪静生出了一丝忧虑。
“两人怎么擅自闯我的屋子”顾宛反客为主,率先发问。
时越不说话,脸黑的很,让顾宛只能装作看不见。
青梦见他不解释,便道:“是青梦以为有人在这里偷听,才让这位公子帮青梦察看的,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顾宛原本想要怪罪的是时越,但见这么一个娇弱女子请罪,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去怪罪,说话也变得轻轻柔柔的,“无事,青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公子。”
“时越,你不介绍一下?”顾宛眼睛扫过青梦。
时越也不跟顾宛计较了,但他看一眼青梦都不好意思,怎么会主动介绍。
顾宛见他这般不争气,十分来气,但顾忌着青梦在场,也不好说他,只好道:“我们先回府了,今晚在云月楼住下,不准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