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哥哥,怎么会骗人?”谢眠卿止住了哭泣,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一样盯着顾宛。
谢眠卿是谢宁的表妹,那也算是他的表妹,毕竟昨日两人已经成亲,故而作为长辈,顾宛自然愿意开解她,“他倒也不是骗你,谢宁也是从魏昭做皇子之时就看着他到如今,也算是半个长辈,见他做出如此之事,自然认为他疯了,也是被他气着了。”
“可皇上他到现在一直将自己关在华庆殿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不吃不喝”谢眠卿缓和了情绪,盼着顾宛能想出办法解决。
顾宛倒是真的没想到,魏昭这么大的人,也年近三十,虽说子嗣稀薄倒也是有了一位公主,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出了事情便撒手不管。
“太后呢”顾宛问道
总归谢婉言不会看着她亲弟弟和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真的互相残杀。
“太后对皇上很失望,不愿见皇上”谢婉言提及太后又哭了起来,抽泣道,“皇上…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也就谢眠卿能说出这些话来。
魏昭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他若是好好当皇帝不想方设法的要杀死谢宁,怎会如此。
“他要杀谢宁,还可怜”顾宛语气重了,脸也黑了,谢眠卿当真是爱上了魏昭,竟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谢眠卿见顾宛对她的话生气,也开始解释道,“我…我不是说,我只是同情他,他固然有许多错处,可我还是可怜他。”
“他无父无母,表姐待他很好,这终究也是在他十三岁后才出现的,年幼之时,他一个人住在杂草丛生的冷宫里,无人看管他,就连宫女太监吃的用的都比他好,冬日里没有炭火,他什么也没有,自己熬了十三年,若不是顾大人相救,他甚至会死在宫里。”
“十三岁启蒙,无一日歇息,终日勤勉,无非是为了能不受饥寒,他很感激顾大人”
“他也与我说起过,顾大人是他的贵人,命定的贵人,可是他太怕了,虽是贵人可也受制与他,顾宛迟迟不放朝政,兵符也不在他手里,他如何能安心…”谢眠卿沉迷自我的说着,像是要讲自己心里的魏昭,她所知道的魏昭都说出来才好。
“够了”顾宛厉声阻止,“他如何可怜都不是他任意布局杀人的理由,你知道他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吗?!”
谢眠卿被顾宛吓得不敢出声,也不看顾宛。
“江南多地县令被流寇所杀,你当真认为是流寇所杀吗,十多条人命,他说杀就杀了,而他们的死只不过是为了布局杀谢宁!”
谢眠卿愣愣的盯着地面,什么话也没有,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想说,可任何言论在死亡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出去吧”顾宛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
良久后,他听见,谢眠卿起身走出西华宫的脚步声。
此时,顾宛十分混乱,他明白自己应当一恨魏昭的,可他此时除了生气,没有一丝的怨恨之情,对于自己的死,顾宛不恨,对于魏昭多年来的恩将仇报,顾宛不恨,甚至有时候见到京城的百姓日子过得比几年前要更加舒服的时候,他还感到欣慰自豪,因为他一直都认为魏昭是自己的学生,他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
石头烧了水煮茶端上来,顾宛已经躺下来了,想来谢宁料到他要睡觉,床铺得十分精致,躺着也十分的软,一躺下去整个身子都不禁放松下来。
昨日大喜,原本今天应该是他和谢宁的新婚第一天,可惜被魏昭给毁了。
石头将茶杯放下,蹑手蹑脚的向着床榻走过去查看,顾宛正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石头噤声,连呼吸都放缓了些,他将一被子轻盖在顾宛身上,以免着凉,毕竟现在还是冬日。
尽管闭着眼睛,但顾宛依旧能发现有人过来,能是谁自然只有石头。
“石头,你说,什么时候你会背叛一个人呢?”顾宛太好奇了,他短短三十年的一生从未背叛过任何人,只有旁人背叛他,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人想要背叛另一个人呢。
石头虽知道了顾宛没睡,可还是用被子将人好好裹住,之后环顾门窗,确保没有风吹进来,才放心。
“定是那个人有什么不好,才会被人背叛”石头说的实诚,他的头脑简单,既想不了那么复杂的事情也没有那个经历。
顾宛没想到得了这么一个回答,问道:“你为何不说是那个背叛别人的人,品行不好,恩将仇报?”
“公子说得也有理,可既然是若是那个人真是如此之好,怎么会想着背叛呢,就像公子对我,我只要做好本分的事情,不要胡乱心思想,去干扰公子,那公子也不就不会对我不好,将我丢弃”石头自个找了个椅子坐在了顾宛的床边,陪着他说话。
顾宛睁眼瞧他,“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实际上,石头的话很好反驳,世上就是有那种旁人对他的心不变,可他就是愈发贪婪,而后害人害己。
可同样的,石头的话也不无道理,也许他当时真的做得不够,才会让魏昭最后想杀了他,“罢了。”
“公子说什么?”石头有些奇怪的。
顾宛没再说话,只道:“算了。”
“什么算了?”石头追问。
可顾宛却不想再说了,他摆手,“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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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庆殿内。
顾宛许久没有踏足这里了,虽说华庆殿与揽芳宫已经被打通成了一个宫殿,但两个宫殿都是诺大,主殿相隔也较远。
魏昭在主殿里将自己关起来,谁都不准进入,为了防止他出什么事情,谢宁还安排了人,在外面伺候,顾宛来的时候是让时越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也就没人敢拦着他。
一名宫女端着饭菜正准备送进去,被顾宛拦下,“给我,我去送。”
那名宫女看了时越一眼,见时越没说什么才将东西给顾宛,行过礼后退下了。
”你在外面等我”顾宛对时越道。
他推开门走进去,主殿里面被魏昭弄得有些阴森,用破布帘子挡着外面的光,不让照进来,屋子里一切摆设能摔的都让他摔了,也不敢放什么东西在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床尚且能睡,其它一切都破碎堪。
魏昭正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也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宛将饭菜端到他的面前,他才抬起头来看向顾宛,盯了一会,才看出来面前的人是谁,他冷笑一声,“我不吃,出去。”
顾宛才没那么容易打发,他将饭菜放在地上,自己找了一处干净的椅子坐下,”皇上何苦如此对自己。“
”朕做什么还需要你来说三道四?”魏昭阴冷的回他。
顾宛不紧不慢,他今日来也不是教训魏昭的,“自然不是,臣只是想着皇上当初见天下百姓可怜,尚且盼望着自己能有能力救国救民,以此拜师,如今又为何这副模样。”
这么一句话,让魏昭心下震惊,他当初与顾宛的拜师礼,为何会被面前的人知道?
“你是谁?”他心虚,心慌,颤抖不止。
顾宛看过去,尽管黑暗让他看不见魏昭此时的表情,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惊讶与心慌,当然要心慌了,如果是你杀死的人,此时重生到了你面前,你当如何,必定要吓个半死,像魏昭这样的还算是心态好的。
“你是顾宛?”魏昭质疑,随后站起来,走过去看向顾宛,又道:“你明明是萧衡,为何冒充顾宛?”
顾宛笑了一声,“我如何冒充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魏昭急于证明些什么,但谁也不知道,他是想证明面前的人是顾宛还是萧衡。
“我还知道大皇子是如何死的”顾宛也不瞒着,直接道。
这么一句话将魏昭逼到绝境,他跌倒在地,指着顾宛,又收回手,”少傅,是你吗少傅?“
”大皇子该死,他挡了你登基为帝,除了他也无妨“顾宛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说道,”可你自从登基之后,想要的越来越多,疑心越来越重,变得跟你父亲十分相像,你想要兵符我能理解,可你为何从来不说,而是选择逼我?“
时隔多年,他还是问出来了,他还是追究一个答案。
魏昭满是眼泪,眼睛尽是猩红的颜色,活像是几夜没睡觉,他愣愣的盯着顾宛说话,也不反驳。
”后来谢宁围宫,试图皇位,杀了你,可他最终辞官闭府,五年里也没干涉政事,你为何想要除掉他,甚至杀了那么多条人命。“
”十多个县令,十多条人命,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我以为你会一直是个好皇帝。“
魏昭以手掩面,他无法面对顾宛,哽咽到无法言语。
最终顾宛也不再说话了,他出了宫门,独留魏昭一人,在无尽黑暗中,掩面哭泣。
或许,谢眠卿说的对,魏昭可怜,可这天底下谁不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