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三月,初春渐近,积雪消融。
谢宁根据顾逢君提议的法子,在全国各地颁布的一道旨意,寻专营盐铁商贩,提着真金白银便可以到当地官府填上自己的名字,一月后,朝廷会公布确定商贩人选。
其中的利害关系都已经讲清楚,此事谢宁也已经当着众朝臣的面委任给了顾逢君去办理,同时提请刑部的人重新调查当年史家案件。
顾宛让人从史家案件中动了一些手脚,以至于让这个案件以及当初史家身上的其它案子皆以证据不足,证人言辞模糊告终。既然如此,那这个案件,就理应翻案,史家人都已经被斩首,谢宁便当朝决定撤销史家贱籍,凡史家子弟皆可回京原府中居住,史家田产商铺皆以返还。
如今史家只剩下了史瑜一个人,其它还有一些妇孺皆不知所踪,是生是死都尚且不知。
这个消息被上报之后,谢宁又以史家如今无人为由,沦落凄惨,颁布旨意全国寻找,还召史瑜上朝堂,亲封为伯爵,赐婚顾逢君。
这个消息也算得上突然,当日上朝之人听此大吃一惊,当初史家到了如今这般田地,那完全是谢宁不愿意宽恕,如今却要放史家一马,还赐婚史瑜,加官晋爵。但其实稍稍一琢磨就能明白过来,如今负责给朝廷筹款的是顾逢君,赐婚的也是顾逢君,顾逢君是谁,江南首富,这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最好证明嘛。
有点眼力劲的也都去巴结顾逢君去了。
一时之间,京城里的顾家和史家成了门槛险些被踏破的人家,往来之人皆是朝中官员,有人还会带些值钱或是稀世罕见的物件给顾逢君,顾逢君什么没见过,但他愣是都给收下了,隔日就送到了宫里,充盈国库。
三月里,除了积雪渐融,风吹的有些寒冷外,其它事情都是顺顺利利的,顾逢君办事办的牢靠,仅仅一月朝中收入便达到了三百万两,这样一算至少粮草的问题给解决了。
燕北也传来消息,萧将军与魏昭如今已经到了燕北增援,他们筹集到的银钱也已经换成了粮草,正要一批一批的运往燕北。
这些麻烦事情了结后,谢宁和顾宛的心头大事也就解决了。
谢宁下了朝之后,顾宛陪着他去揽芳宫看望谢婉言。
“你表妹你还是尽早解决掉这件事情”顾宛忽然想起这一个多月来,每次见到谢眠卿,她都哭哭啼啼的就十分头疼。
“她又闹什么了?”谢宁也知道谢眠卿如今的状况,但谢眠卿无论如何是不敢到他面前来闹的,故而,他也不烦心。
顾宛背这手,仰着头看天,而后长叹一口气,“反正你能负责就行,毕竟她是你表妹,要是将来她嫁不出去,你可得给他找个好人家。”
“她姓谢,嫁谁嫁不出去”谢宁愣是不在意。
顾宛斜眼看他,“要是嫁魏昭呢?”
谢宁平地走着,险些给自己绊倒,“她真有这样的心思?”
“我还能与你说笑不成”顾宛笃定的语气让谢宁不得不想起他的那个表妹。
几个月前非要入京,如今又非要嫁给魏昭,莫不是中了什么蛊,什么神神经经的,真以为天下就他们谢家说了算了。
伯父要是知道还不得进京打断她的腿。
眼见着谢宁的脸色发红又发青,顾宛出声安慰道,“你先别往坏处想,等会到了太后宫里,你同太后讲讲,想着她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揽芳宫自从魏昭去了燕北之后,便没了往日里的繁华,太后主持宫里大小事务,为了节省开支,一律不允许铺张浪费,宫里更是如此,谢婉言为了战事以及魏昭,向菩萨许愿,从此以后吃斋念佛。
如此一来,揽芳宫更加朴素了。
顾宛踏进宫殿之时,就听见了哭声,宫女特意小声说,“是谢姑娘心念陛下,思及此,才哭的。”
顾宛回头看向谢宁,谢宁脸都黑了下来。
两人进了宫之后,便见到谢眠卿正趴着太后的腿上哭,嘴里还道,“表姐,我好想他。”
旁边的魏轩,还在旁边安慰他这个表姑姑,“姑姑,你别哭,皇帝哥哥已经答应我回来吃你做的点心了,他答应的,会做到的。”
谢宁黑着脸,沉声道:“哭什么。”
谢眠卿的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听着谢宁凶她,哭的更猛了,顾宛听不下去,这要是再哭下去,他的耳朵可真是受不了,“你别哭嘛,要是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
也不知道是碍着谢宁在场,不敢哭的太凶,还是因为听着顾宛的话,她终于停了下来,只小声抽泣着,“真能帮我?”
“你说来听听”顾宛可不敢答应她,要真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是让谢宁去做她的主。
谢眠卿怯怯弱弱的看了谢宁一眼,低下头去,道:“我要入宫为妃。”
这句话说出之后,谢宁眼睛里的怒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像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被谢眠卿气成这样还是第一次,“你做梦。”
被谢宁拒绝之后,谢眠卿一下来了胆气,瞪圆了眼睛,对谢宁怒目而视,也不娇滴滴的哭泣,站起身来,道:“凭什么,我要嫁的是魏昭又不是你。”
谢宁侧过身去,不屑于与她争执,冷冷道,“那你去与你父亲争好了。”
这才是谢眠卿的死穴,此话一出,她也不敢说话,又重新哭了起来,奈何这招对顾宛有用,对谢宁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连看都没有看谢眠卿一眼。
最后还是谢婉言看不下去,心疼谢眠卿,开口道,“不就是嫁人吗,哪里有这么麻烦,你若是真心想嫁进宫来,我去问你父亲要了你,就说是陪我,等昭儿回了京,我再跟他好好说说,你是个好姑娘,又心念着他,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真的吗”谢眠卿惊喜的看向太后。
太后笑道,“这是自然,可你要想好,既然要入宫,嫁给魏昭,那你就不能是他的表姑姑,毕竟他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名义上还是我的儿子,你若是嫁给他,就不能以谢眠卿的身份。”
谢眠卿愣愣的看向她,“那以什么身份?”
“我会给你另外换个身份入宫,但绝对与谢家人无关”太后说的十分实在,这也是谢宁不让谢眠卿入宫的缘由。
谢婉言什么话也没有说,良久后,默默的道了一句,“表姐,我再好好想想。”
“好,婚姻大事,你是该好好想想”谢婉言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这场闹剧也就此结束了。
顾宛看着谢眠卿沉默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直到用膳的时候还未出来,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还真是难以抉择。”
究竟是选谢家还是选魏昭,哪里会好抉择呢,普通人一个也没得选,可太后还让谢眠卿选一个,也是偏爱她,任由着她的性子来。
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谢家父母,一边是一心追随的心之所爱。
这样的难题放在谁面前都不好过。
谢宁敛眉垂眸,“有何难选。”
顾宛以为谢宁没有理会到其中的难处,他还想跟谢宁解释一二的时候,忽然想起,眼前的这个人选过一次。
谢家有训,凡谢家子弟不得入朝为官,不得干涉朝政,不得意图谋反。
十多年前,谢宁就已经违背了谢家家训。
十六年前,谢宁请旨出征燕北,违背了入朝为官的祖训。
六年前,谢宁带人围了皇宫,行逼宫之事,后逼杀史家子弟,不仅违背了干涉朝政的家训,还违背了意图谋反的家训。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件不是为了他。
他还曾奇怪,为何谢宁回苏州谢家就从未拜见过父母,也无叔伯。
如今他都明白了,谢宁也许早已被谢家族谱除名,他如今还能用着谢家的姓已经是留着情面了。
顾宛脑子里闪过这些,一瞬间无言以对,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现在才开始注意到这些事情,他才明白过来。
“谢宁,你有后悔过吗?”顾宛半晌之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可谢宁却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也没有回看顾宛,只定定回了句,“此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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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眠卿最终选择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太后送谢眠卿出了京城,回了苏州。
燕北的战事连战连捷,已经打了五个月,每次传过来的消息都是胜利的喜讯,朝中大臣还有京城百姓都已经没有了战争的恐惧感和惊慌感,甚至人人称赞魏昭也是将才,是魏国的好皇帝,是福星降世。
战争还没完,整个京城便是一团子喜气,就连等匈奴人举白旗时,魏国该向他们索要什么,都已经被一城的百姓想好了。
顾宛也慢慢在计划,等魏昭回京之后,他该与谢宁去哪些地方游山玩水。
“到时候,我们想去燕北,去凉州找周慕远周兄,当年的约定,说好的在燕北等我,我应当去赴约”顾宛说完,手里捏着笔,蘸着墨水在纸上写下燕北周慕远五个字。
谢宁正批改着奏折,闻言,回道,“好。”
顾宛又想到一个,着急说道,“还有还有临安,净和临走时还说过一嘴,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蹭他几顿饭才好。”
“好”谢宁道。
“还有……”顾宛还要再说下去,可高公公神色慌急的拿着一封信件就进来了,已经进来便跪下。
“何事”谢宁问道。
“大人,燕北来信”高公公将信举过头顶,不敢再言。
顾宛以为是战败了,面色不定的拿过信递给谢宁,“高公公,你直说吧。”
高公公闭了闭眼睛,磕了三个头,道,“皇上在与匈奴人的战役中,被山谷中的乱石击中,埋身山谷,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