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谢家是什么人家,王朝几轮更换,谢家却依然屹立不倒,莫说萧家这个刚刚冒尖的家族,即使是当初的顾家或是皇族让谢家嫡子入赘那是万万不敢肖想之事。
顾宛听这话就像是在听梦话一般,不敢相信这是谢宁真实说出来的话。
萧夫人和萧将军面面相觑,那神情实在是很像是在确认自己耳朵里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怎么能行”萧夫人咳了好几声,气势也没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顾宛赶忙接话道:“就是,这怎么能行。”
萧夫人严厉的扫了顾宛一眼,对他插话很不满,又转回去对着谢宁道:“你们谢家百年世家,萧家人实在是高攀不起,你说入赘,就算是我们同意,恐怕皇上,谢家宗主也不会答应。”
“萧夫人不必担心,我既然如此说了,他们必然不会不同意”谢宁十分笃定。
萧义也算是熟悉谢宁的性子,明白这话他既然说的出口,必然也不是在开玩笑,以谢宁的作风说假话他也不屑于。
他已经没了方才的怒气,要是谢宁真的对外扬言说要入赘萧家,那才是萧家的大难。他偷偷摸摸的凑到自己夫人面前说了几句,萧夫人面色愈发复杂。
两人谈完后,场面越发尴尬了。
“衡儿,你跟娘出来一下”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顾宛不明所以,跟着萧夫人出去之时还与谢宁对视了一眼,谢宁目光跟随着他,点了点头。
萧夫人领着顾宛走到后院无人处,叹了口气,道:“你前几日与我说,你爱慕他是你的一厢情愿?”
顾宛语塞,“是我说了谎。”
萧夫人看着自个不争气的儿子,很是无奈,她再想保护他,也不愿拘着他,“你说一厢情愿,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们将这件事情怪罪到他的身上,这是你对他的一片心意”
“他说愿意入赘萧家,这是他对你的一片心意”说到这里萧夫人眼眶微红,声音哽咽道:“可是你是我儿子,谢家,谢宁不是好去处……”
顾宛看着面前这个妇人哭得泣不成声,他虽不是萧衡,也没有像萧衡那般流连烟花,文武不成,可萧衡二十年来从未让萧夫人这般哭泣过。
而他重生到萧衡身体里的几个月,就今天一天,萧夫人已经哭了两次。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顾宛是明白的,顾明也为他做了许多,文景帝看似无情自私,但他实际上也为魏昭做了很多,如默许顾宛入朝为官。
他可以为萧家做任何事情,却唯独不能让他们干涉他的感情之事。
可若是如此,让萧家人如此悲痛,他真的做对了吗?
顾宛艰难的伸出手,扶着萧夫人不让她哭得倒下去,她的重量被自己分担过来后,明明只是一个妇人的身躯,却压得顾宛喘不过气来。
他应当说出自己不会与谢宁成亲,他应当如此说的,他张嘴,想到要说出这句话就悲痛不已,“我不……”
萧夫人打断了他,“可我们不能阻拦你,那毕竟是你的一辈子,是你自己的选择,衡儿,娘愿意成全你,你父亲也是愿意的。”
顾宛终于哭了出来。
顾宛和谢宁的事情,在萧家面前是过了准的,以后也不会再说什么,萧夫人最后想着大不了日后萧怀有了孩子一个姓盛,一个姓萧好了,再不成萧家旁系过继一个也是可以的。
萧夫人还想着给两人寻个吉日成亲的礼还是要的,但是顾宛不愿意现在办,谢宁随顾宛的意思也就没办,今年的科举,顾宛不想参加,便直接跟萧夫人说自己还想再等等,还好萧夫人对他也不抱希望,也就随他去了,完全忘了当初将萧衡送到谢宁府上就是为了学诗书。
这一下子顾宛和谢宁的日子就好过许多,两人虚度光阴,一日一日,便到了冬天。
冬日里的京城是最美的,朱红宫墙,大雪纷飞,青松削瘦盖满了一层层厚厚的银雪,时岁一日一日的近了,谢宁立于台阶之上,大雪纷飞肆意的落在了他脚下,大风吹卷着它,漫雪落入屋内。
屋子里烧着炭炉,纵然屋外风雪交加,也难以吹散屋内的暖意。
炭火烧出清脆响声,顾宛正穿着厚重的袄,腿上盖着棉被的,窝在榻上,慵懒的靠在一边,剥着金橘,桌上还放着话本,嘴上虽然吃着却依然不停的说着,“这书写得真不错,就是这鬼未免有些过于痴情,要是我,那人已经准备将我交给一个和尚,我才不会为了保护他而牺牲自己呢。”
谢宁听着低低的笑出了声。
时樾带着石头从外面提着几个火红灯笼进来,石头比时越稍微矮小瘦弱一些,整个人却喜气洋洋的,进了院子先是向谢宁行了个礼,而后对着屋内嚷嚷道:“公子,这些灯笼挂在哪?”
顾宛一听灯笼,抛下棉被,抱着汤婆子飞快的出来了,从石头手里接过灯笼瞧了瞧,“这灯笼真好看。”
“公子你看挂在哪好?”石头也跟他一起瞧着灯笼。
顾宛将灯笼往房檐的上提了提,走到门沿两边,道:“两边,一边一个。”
“好嘞,马上就给您挂好”石头欢快道。
这灯笼挂的,他比谁都高兴。
谢宁和顾宛一同看着两人将灯笼挂起,“怎么想着在院子里挂灯笼了?”
“年末除夕都是要挂灯笼守岁的,往年都挂,你们谢家都不挂的吗?”顾宛道。
谢宁愣了一下,“我并未注意。”
顾宛叹了口气,惋惜道:“你家得多没有年味。”
“主子,我们要不要剪纸,我可会剪了,还能给你剪小像”石头挂着灯笼还不搭话。
顾宛抬眸看向他,“别了,你还是拿你这些本事去逗弄小姑娘,兴许明年还能喝上你的喜酒。”
石头竟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您说什么呢。”
顾宛见石头脸皮这么厚的人竟然开始不好意思,那还真是难得一见,他问道:“不会真的有心上人了吧?”
时越在一旁毫不在意的挂着灯笼,顾宛偏偏就喜欢逗他,于是道:“不会是时越吧?”
站在梯子上挂灯笼的时越险些没站稳,被谢宁推了一下方才没有跌下来,他脸色发白,看向石头,着实被顾宛这句话给吓到了。
石头见顾宛这般胡说,时越这人竟然还真的开始怀疑,立马松了扶着梯子的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怎么回事是时越,他这么凶还无趣。”
时越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冷冷的看向石头,“你说什么?”
顾宛拉住谢宁的手,“石头保重。”
而后两人回了屋内。
石头看着罪魁祸首丢下他就这么走了,时越却是一副想要揍他的感觉,立马害怕到大喊,“公子,你太不是人了。”
说完,冒着雪赶紧逃离时越的视线,时越见人跑了,立马追上去。
顾宛从窗户那看见两人追跑的背影,裹着棉被笑了好一会儿,嘴里被谢宁塞进一瓣橘子才停下。
“你说石头都有心上人了,时越可这么办?”顾宛杞人忧天的说道。
谢宁低着头剥金橘,闻言,认真思考了会,方才道:“时越好像是有心上人的。”
这话让顾宛惊讶了,时越先是在他身边待了几年,后来在谢宁身边待了十几年,还未成亲,敢情是有心上人,爱而不得,故而没有成亲,“谁啊?”
顾宛瞪大了眼睛,准备听接下来的话,谁料,谢宁看向他,道:“顾宛。”
“什么?”顾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自己说的,从小就很崇拜你……因为你才愿意到你手下做暗卫的”谢宁淡淡道。
这语气,这表情,这个人绝对不是在说谎。
“可他对我很不耐烦”顾宛想起时越对自己的态度不算恶劣,那就没谁对他态度恶劣了。
“这我倒是不明白,要不你问问他”谢宁不知为何笑了一下,随后道。
顾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谢宁将一块完整的金橘递给顾宛,“没什么,只是想起太学之时总是捉弄我的某个同窗。”
捉弄谢宁的同窗?那不就是自己。
谢宁是在影射自己!
顾宛将金橘塞进嘴里嘴里,拿起话本,裹着棉被,背过去,跟谢宁生起气来。
“那是你当时对我太过冷淡了,能怪得了谁”顾宛道。
谢宁无奈,“是,你说的对。”
说起太学,顾宛突然想起了一人,他转过脸去,斜眸,“慕远兄,近来如何?”
“听说是出家了。”
“什么!?”
“看破红尘,入了佛门,你死后的第二年,他便出家了”谢宁看着发白的天色。
“真是想不到”顾宛说不出的惆怅。
当初周慕远回了凉州,顾宛相送之时,他还曾说自己会在燕北等着顾宛回去,也是不久之后,顾家从此没落,顾宛消失了近三年。
那次的送别是两人最后的一面。
若是有机会再见,也是物是人非,当年的周慕远如今看破红尘,顾宛还以为他会有个家,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