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刚回房间,史瑜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等在他门口,集市遇见他的时候,还伤痕累累,如今已经全好,史瑜身材极为欣长挺拔,穿着一件玄色暗纹劲装,站的笔直,神情谦和,见到顾宛回来,还微微弯腰,似乎等候许久。
“看样子,你像是知道我找你有事。”见到史瑜如此识相,顾宛颇为赏识。
史瑜微微颔首,温和有礼道:“直觉,总觉得萧二公子每每见到我都欲言又止。”
这都被他注意到,心思敏锐的不是一点点,顾宛迈入自己的房间,“怀瑾不如进来聊聊。”
怀瑾,史瑜的字。
史瑜这人同他的字一样,人如玉,温润有礼,斯文儒雅,某种程度上和谢宁有些许相似,可是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帮亲不帮理,永远站在史家的一边,史家虽为世家,背靠魏昭,私底下其实早已烂透,可偏偏出了史瑜这样的人物,硬生生的将衰败的史家撑到了魏昭登基,站对党派,辉煌了几个月,如今彻底灭族,独留史瑜一人在世。
顾宛盯着他瞧,“怀瑾,接下来有何打算?”
“公子既然买了我,自然一切听公子安排”史瑜淡笑的坐在顾宛身边。
这话听着,让人误会的紧。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宛在哪个地,赎来了清白小姐,芳心暗许,寻死觅活的非要以身相许,甘心为奴为婢。
史瑜既为君子,当然也重恩情,顾宛有相救之恩,他理应报答。
如此,顾宛也不兜圈子,直说:“顾逢君与你有何关系?”
“非亲非友,见过几面。”史瑜道。
顾宛自然不能识别史瑜有没有说谎,但他也不需要去判断,许多事都不要紧,“顾宛与你可相熟?”
“顾大人玲珑通透,待人接物面面俱到,往来宾客盈门,”史瑜慢慢道来,接着又道,“但我与他不熟。”
不熟你说这么多。
顾宛举了杯茶,放置史瑜面前,又问:“我听说顾大人的案子五年前早已翻案,怀瑾可有了解?”
史瑜盯着萧衡一瞬,他对顾宛问此有些困惑,当年顾宛出事之时,萧衡不过十四五岁,如今四五年过去了,反倒关心起这件事,让人想不明白。
但史瑜也不过是认为两人之间没什么关联,没有多想,诚恳道:“顾相当年身负多项罪名,朝廷之中,以史家为首数百名官员跪在宣政殿外,联名要求立刻将其五马分尸,以谢死去忠臣良将,后来陛下下旨,念顾家历代功勋,赐其毒酒,保留全尸,但是顾家军与谢宁将军来信称,若顾相身死,魏国将永无顾家军,谢先生也称将隐退永不入朝。”
也就是说谢宁是因为我,所以不再为官,不当将军?!
他当初还狭隘的想,谢宁必定不愿救他,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顾宛现在想起,实在愧疚,他怎能如此想谢宁。
他受众人敌对,唯独谢宁信他。
“那时边疆战乱,若谢宁与顾家军不做抵抗,北戎破城,魏国可又灭国之危,于是陛下答应留顾相一命,但没想到顾相还是死在诏狱,朝廷纷纷慌乱,我提出,封锁消息,对外言,顾相已被放出,并找了与顾相身形相似之人,回到顾府,掩人耳目住了几日。”
顾宛突然有些后悔救了史瑜。
史瑜喝了口茶,续道:“这个办法只瞒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谢将军还是得知顾相已死,许是顾家军对于顾相之死过于悲愤,不到三日时间,北戎战败,并且来时的五万人,回去时只剩下五十人,谢将军大败北戎敌军,不败神话再次传出,但朝廷已是人人自危,纷纷推卸顾相身死的责任,史家是出头鸟,最终被抄家了。”
史瑜说到史家被抄,竟然也能做到平淡处之,史家已无,这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弱点。
史瑜真有这般凉薄?
“你不恨魏昭?”史家全被魏昭搞死,史瑜真能做到无怨无恨?
“史家原本只是一个衰败小族,世家之末,陛下看重才辉煌至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谈何怨恨。”史瑜仿佛真的对这件事已经看开了。
小古板,这史瑜莫不是谢宁的徒弟,只认死理,读书读傻了吧。
“接着说”顾宛给史瑜续上茶。
“史家被炒,后来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一个月后,顾家军与谢宁还有你父亲萧义将军一同回了京城,谢将军带领顾家君将皇宫团团围住,我原本以为谢将军会篡位,可后来,谢家族长入京,半月后,顾家军一夜之间消失,谢将军也卸甲,至于这半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半月后,一切恢复如常,但是当初对顾相落进下石的官员,都被满门屠杀,还有一些告老还乡,再一些时日后,有一名官员上奏,称顾相的案子有冤情,请奏彻查,终,永乐二年,顾相之案被查清,证明无罪。”史瑜稍稍停顿,迟疑一下,不知该不该讲。
这中间有太多的谜题,谢宁在那半月到底与魏昭发生了什么,顾家军怎么做到一夜消失,那些官员被谁屠杀,那名请奏彻查的官员是谁。
还有就是,谢宁带顾家军围住皇宫,是为了他吗?顾宛不敢相信,甚至受宠若惊。
他的心情莫名沉重起来,但故事还没听完,不能中断,沉声道:“继续。”
“陛下不知发了什么疯,说自己与顾相,互相爱慕,宣布要追封顾相为后。”史瑜至今难以置信。
顾宛一口茶喷出,“什么?”
“并未立成,百官阻拦,加上谢先生也有异议,当夜便入宫,最后不了了之,陛下没有再提及此事。”话毕,史瑜饮茶结束。
“魏昭疯了吗?”顾宛真这么认为。
史瑜听到顾宛对皇帝直呼其名,皱了皱眉,但又觉萧衡年纪尚小,便没在意。
他也对这种行为,十分费解。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魏昭仍然照常处理政务,并未有何失常行为,大部分朝臣都得以为魏昭疯了。
前一刻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后一刻说自己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