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鄂部？！”
李成梁的脸色变得有些差，“你们要联合那栋鄂部？”
“没有错啊。”
叶赫部两兄弟自然没有看出李成梁脸色的变化，只是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
“栋鄂部——”
李成梁嘴中再次重复了这一部落名字。
这栋鄂部跟自己可不算有好关系。
如果说那努尔哈赤等人的部落，在此时尚未形成气候，那么这栋鄂部就是气候已成，却一直处于明廷，亦或者说是李成梁的打压之下。
这其实也是有缘由的，就是万历初年移建的宽甸六堡。
宽甸六堡对于整个大明，乃至辽东来说，是战略要地，是控制地方区域的触点，但是对于李成梁等辽东军头来说，更多的是敛财之地。
这宽甸六堡的关市，可是聚宝盆一般的存在。
原本一直都是由参将徐国辅以及他的弟弟徐国臣管理的，但是这背后的支柱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如果想要在这宽甸六堡当中受更多益，那么就必然要牺牲掉与他们互市的那些个女真部落的利益。
而最为靠近宽甸六堡的女真部落是谁，正是那栋鄂部。
从那六堡往北走，越过条河就是栋鄂部。
甚至，原本宽甸等地就是控制婆猪江流域的栋鄂部的游牧之地。
利益上的冲突，必然会演变成军事上的冲突。
那栋鄂部原本的势力也是很强悍的，尤其是在王兀堂统治时期，甚至能一度组织起数千人的军队。
这个数额在此时的辽东来说，是很离谱的。
这说明这栋鄂部，加上附属的各个小部落，诸如凹儿哈寨，大家子寨，牛毛寨，里鸭儿河寨，深河寨等村寨，其总人口起码在上万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势力，才让李成梁更加有了借口，扶弱锄强一直是明廷推行的制衡之术。
因此在辽东总督周咏的支持下，于万历八年春，亲率家丁进攻栋鄂部各村寨。
而且断断续续打了数年之久，前后战役不下七八次。
单一次鸭儿匮破寨之战，就让明军斩首了七百五十四人，外加俘获男妇一百六十人，马匹三百六十一匹。
这样打压下来之后，原本如日中天的栋鄂部被硬生生地打残了。
“这之前栋鄂部的贼酋王兀堂是狼子野心之辈。”
李成梁扭头淡淡瞟了眼那叶赫部两兄弟，“从不约束部落，也不奉汉法，抢掠明边。”
“若是当年他能贡市如初，约束惟谨，也不至于迎来大兵捣巢。”
这番话从李成梁的口中一说出来，那叶赫两兄弟哪怕是再愚笨，也能听懂了李成梁的意思，“太师的意思…天朝大兵要攻那栋鄂部？？”
“没有错。”
这回轮到李成梁点头称是了，“这样吧，分兵好了，本帅领兵攻栋鄂部，而后继续东进，攻灭那鸭绿江部。”
“至于你们——”
李成梁说到这，随后视线越过叶赫部两兄弟，看向了那身后数千人的庞杂军队，眉头微微一皱，“可攻哲陈部，浑河部，以及苏克素浒河部剩下的部落。”
“对了，完颜部不可攻，你们倒是可以联合。”
李成梁虽然没有明说缘由，但是这叶赫部两兄弟也大致能猜出来。
刚刚经历了栋鄂部的事情之后，这两兄弟也算是开了窍，明白了这眼前这个明朝的总兵全凭自己喜好或是利益行事的。
这完颜部虽说在建州五部当中势力最弱，能称得上城寨的也就王甲城一座，其他的村寨人口能上百户的，就只有翁鄂洛寨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势力弱，所以这完颜部很早就抱紧了大明的大腿。
总人口在数千人的完颜部，少说也有着上百人充当辽东的夷丁。
那两兄弟看向李成梁身后的上千家丁骑兵，这说不定这些骑兵当中就有着完颜部的人。
这进攻方向确定了之后，李成梁也不想要跟其他人多做纠结，就连客套话也不想多讲几句。
当即便直接一扭马头，带着手下家丁，折向东边去了。
既然有着叶赫部等人帮着自己追杀苏克素浒河部的残余力量，他自然是乐得轻松的。
因为这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远不如自己去攻打栋鄂部要来得收益高。
“传令下去。”
李成梁骑在马背上，对着身旁的旗牌官吩咐道，“一路东进，衔枚卧鼓，潜逼贼寨！”
“诺！”
“另外，传令给宽奠参将杨五典，让他好动一动了，领兵五百，作为选锋官军，先行北上摸底。”
“诺！”
旗牌官再次抱拳应下。
“诸先生。”
李成梁又是一声高呼，将诸龙光唤来，“老规矩，先行拟好塘报。”
“诺！”诸龙光也是点头应下，显然这样的操作不止一次。
“嗯——”
李成梁再次一个轻轻点头，随后环视了一圈，一拉缰绳，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跟随着的家丁放声高喊道，“将士们，圣武布昭，将士用命，发财机会要到了！”
“本帅许诺，破寨之后，大掠一日，所获皆为尔等所有！”
这一番话说得非常直截了当，却最容易激起李成梁手底下这些兵士的战意。
果然，李成梁这话音刚刚落下，那些个家丁一个个激动的脸红脖子粗，齐声高喝着。
一时之间，场面之上无比热闹。
这一幕落在边上一直尾随着的尼堪外兰等人眼中，不禁尾椎骨都泛起些许凉意。
这一路潜行两百里，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兵锋所指方向不是别的什么小寨，而是雅尔湖寨。
这雅尔湖寨本是栋鄂部首领王兀堂所居，也算是整个栋鄂部的核心所在，攻下了这座城寨，那么其他小村寨就可传檄而定。
整个栋鄂部所处的位置在于栋鄂河谷。
而那雅尔湖寨则是位于河谷当中的一座小山头之上，依托山势而建，并且周围林高树密，进一步阻拦住了敌军进攻的步伐。
“吁——”
李成梁轻拉缰绳，看向了那单膝跪下的一人，身后则是数百身穿棉甲的官军，来者并不是别人，正是宽奠参将杨五典，以及他麾下的选锋官军。
这人虽说年纪不算太大，但是这任职经历却是丰富得很。
先是在万历七年任开原参将，之后又接替熊朝臣担任宁远参将，等到今年年初又与杨燮对调了下，当上了宽奠参将。
整个辽东也就五个参将，他一人已经担过三个了。
“总戎大人！”
杨五典一个抱拳，干脆利落道，“末将已带队前往。”
“好！”
“总戎大人。”
杨五典并没有顺势站起身来，停顿了下之后，又再次开口道，“不知这次调兵，军门大人可有钧令？”
杨五典所说的军门，其实就是指眼下的辽东总督周咏。
“杨参将。”
李成梁听到这话之后，顿时脸色一沉，手中下意识地握紧了马鞭，不过下一刻又重新松掉了。
“你果然不愧是杨总兵的子侄。”
李成梁的语气很冷，但是杨五典却是没有多少惧色。
因为自己所在的杨家，本来也就是辽东的军头之一，甚至单单论起根基来远比李成梁的李家还要深厚。
这李家只是在李成梁一代开始逆袭，之前可都是他老杨家的天下。
因此杨五典不服也是正常的。
“周总督早在广宁的时候，就跟本帅面授机宜了，他允本帅见机行事。”
李成梁原本不想多解释一番的，毕竟这身份摆在这里，但是他杨五典背后站着的家族势力还是让他忌惮的，并且万一被捅到那些个言官们面前，那么自己还要再多费些银子上去。
“好了，杨参将。”
见到那杨五典还没有起来，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成梁干脆翻身下马，一把拉住杨五典，让他起来，而后轻拍了下他的手臂道，“好了，如今国家御虏，当以抚顺巢逆为长策。”
“这次荡平栋鄂部，势在必行，若是成行，便可缓解辽东困境。”
李成梁虽说私心很重，但是不得不说此人的战略眼光是很不错的。
这栋鄂部以及鸭绿江部都是夹在这朝鲜和大明之间。
历来是两不管地界，逼着辽东还需要在东边也保有一定数额的边军，但若是将这两个部落给灭了，那么这个辽东就将由三面临夷转变为两面靠夷，不单单减轻了这辽东的边防压力。
更要紧的是可以将宽甸六堡的地界进一步拓展出去。
要知道这块地界因为靠南，土地又多肥沃，远比那沈阳，开原一带更适合屯田。
这完全可以开发出一个相对稳定的大后方。
杨五典虽说没有李成梁这样的战略眼光，但是被人一点之后，自然也就想明白了，当即也不再多做言语，不然到后面就会反被李成梁抓住小辫子，用来恶心自己了。
两枝人马合在一块，不算帮丁辅兵，也有着小两千人，当然了，这是算上那尼堪外兰这些夷人了。
这一枝人马浩浩荡荡，往那栋鄂河谷进发，临近中午时分，便已经能看到在那深林遮掩之下，有着一处用木栅围起的小山头，那便是雅尔湖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