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愣愣地先去切了些果盘放石桌上,然后拿了剪子去修理花圃。
楚敏妍喜欢牡丹,尤其大红色的,在院子里养了一片,还很少让别人插手,大多是自己打理。
花圃旁还栽了两棵桃树,石桌石椅就在树下,入夏时分,头顶已经悬了些石头子儿大的果子。
温玉在旁边修剪花圃,温瑾和楚枭寒在树荫下喝茶吃水果聊天,温玉抬头,透过指尖眯着眼看着毒辣的太阳,唏嘘道:“我是亲儿子吗?”
他迅速的修剪完这一小片,然后拿着剪子到两个人旁边修剪另一片,顺便听一耳朵他们在说什么。
过去时正听见温瑾笑言:“爸竟是这么跟你说的?其实爸心思很简单,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多想了。”
温玉放下心:还好,看来刚才只是哥讲了一下事情经过……不过,爷爷跟他说什么了?
楚枭寒摩挲着茶杯,面有愁色,“可如果这么简单,为什么爷爷不早告诉我?”
“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温瑾给他把空了的茶杯续上茶水,笑道:“只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会犯傻。”
见楚枭寒露出疑惑的表情,温瑾继续道:“你从来雷厉风行,手段果决,只是在很多私事上依旧有所顾虑,依赖于长辈,你爷爷的心思很简单,想让你在私事上也能独立而已,所以一直不曾插手。你看你跟柳千雪在一起爸有棒打鸳鸯的意思吗?还是爸逼着你跟文玉清结婚了?爸只是在客观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他不讨厌柳千雪是真,所以你看他对柳千雪从头到尾态度都没有很反对。他喜欢文玉清也是真,所以他对文玉清也很好啊。”
他这么一说,楚枭寒又仔细想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诶?不对!
“爷爷我知道我跟她在一起?!”
他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楚建林,本来他就是想在生日那天告诉他的,可是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咱家里有什么事能瞒的住他老人家的眼睛?”温瑾笑着摇摇头,一副“你还太嫩”的样子,“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楚枭寒垂眸深思。
他跟柳千雪在一起的事情虽然没有告诉过楚建林,但是听温瑾这意思他是很早就知道了,那算起来,他真的从来没有要拆散他们的意思。
而且他也是真的喜欢文玉清,但他喜欢归喜欢,却也真的没有逼着他娶,说是逼着他回来过生日,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未必就是要逼他订婚吧?
所以,爷爷真的只是在等他自己去解决,从来没想过要插手?
他觉得自己有些越来越看不懂楚建林了。
“我之所以没采取强硬措施,还不是……”
“因为你孝顺。”温瑾接上了他的话,欣慰的看着他,“你今天能去找爸,爸应该很开心。”
因为孝顺,在乎长辈的想法,不想让长辈寒心难过,所以他才一直拖到现在,楚建林不松口他就不去跟文玉清强硬了断,楚建林看似怒他不独立,其实是很开心他能对自己如此孝顺的。
楚枭寒搞明白了所有,忽然觉得啼笑皆非。
所以这半年来,他其实一直都没有任何阻力,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他起身朝温瑾深深一拜,“谢姑父指点。”
温瑾欣慰的点点头,看着他远走的背影。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朝他招手,“过来。”
温玉看着他慈祥的笑容,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还是放下剪刀走到他身边,温顺的叫了声:“爸。”
温瑾点点头,笑问:“都听清楚了吗?”
他点头。
不就是恋爱自由,长辈放养么?
温瑾摇头,“不,我不是指后面那些话。”
见他疑惑,他伸出食指摇了摇,“我是说,最前面的一句话。”
温玉实在想不起来了,只好问:“哪句?”
他道:“没有什么事是长辈不知道的。”
温玉愣了愣,脸色立马就变了。
紧张的手脚无处放,磕磕巴巴解释道:“我、爸我、我真的没有瞒你的意思!我就是、她、她是个好女孩儿,我、爸你别……”
温瑾没说话,高深莫测的喝了口水,“你慢慢说,放心,爸不打鸟。”
心里却道:啊,原来真的有女朋友了,难怪最近画画内容都变了……不过只稍微诈一诈就合盘托出,这小子反侦探技术可不怎么样,得多加练习。
温玉嘟嘴道:“她……她还没同意呢。”
温瑾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呛在气管里了,一阵咳嗽,温玉忙要帮他顺背,他愤怒的甩开,指着温玉大骂:“你!你太给我温瑾和楚家丢人了!咳咳咳……”
这几天辗转各地拍了些外景,眼看着就快杀青了,苏少卿很有些愁闷。
柳千雪忙着那最后一期的剧本,最近没什么时间观察他,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傅安之把她的剧本抢走,让她好好休息一个下午,她这才被迫给自己放了个假,又得空观察起他来。
见他如此愁眉不展,她好奇的问:“你这怎么了?哪个小姑娘不要你了?”
苏少卿瞥她一眼,难得没跟她呛声,看来是真的心中烦闷,“我好像真被家里赶出来了。”
这一句似自言自语,他落寞的擦着手机屏幕。
客观的说,他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光滑,薄唇唇角自带三分笑,鼻子不似楚枭寒那么硬挺,而是有些小巧玲珑的感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顾盼多情,如此刻般垂下时,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煽动,墨色的瞳孔似乎氤氲着一层水雾,楚楚可怜。
柳千雪呼吸一窒,移开眼捂着胸口平复着心跳。
从前只知他长得好,却没细看过,不知道他长得这么好。
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落寞和样子,此时见了,心底竟生出些许同情来,忍不住放柔了声音,也不舍得再呛他了,“怎么了?你弟和你爸还没解冻你的卡?”
他点头。
她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了,侧过身子,一边欣赏他的颜一边问:“你弟是你亲弟弟吗?怎么你这个哥哥混的这么惨?”
别人家不都是哥哥当家弟弟纨绔吗?怎么他家是弟弟当家哥哥纨绔?
听她问起自己的兄弟,苏少卿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顿,呼吸似乎都停了一瞬,声音又低了一个八度。
“我……以前是那样的,后来就不是了。”
她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以前?后来怎么了?”
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这话问的僭越了,刚想挽回点什么,却听他半开玩笑似的说:“我堕落啦。”
她不知道,她刚才问出那句话时语气有多轻柔,如一阵暖阳春风拂过他心尖,他不由自主就放下了警惕,脱口而出:“我把妹妹弄丢了,他怪我,我也怪我自己,所以就堕落了。”
他在认真说话时,声音其实很干净,没有平日里嘻笑打闹和调侃时那股子风尘气,很干净很空灵,很有些少年感,但就这么看着听着,倒像个民国时期的忧郁少爷,垂眸静坐。
“你还有妹妹?”
她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既然已经开了头,他也不介意多说点,“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本来知道的人就少,而这些人又很少提起罢了。”
他似乎陷入回忆,眼前白茫茫的迷雾散开,露出一个三四岁刚会走的女童,女童长得洋娃娃一般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笑着张开两只手,“哥……抱……”
柳千雪有些震惊。
她从没想过还能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这眼神如水温柔了岁月是个什么玩意?
这唇角浅笑春风十里是个什么玩意?
这深陷回忆时光静好是个什么玩意?
她从没想到他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直到他开口说话,她才从地上捡起惊掉了的下巴安上。
“她出生那年我三岁,我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时是什么样子,我对她最早的印象就是我五六岁时,她刚刚会走会说话,朝我伸开双手要抱抱。”
他笑开,风景区的大红扶桑霎那间失色。
但这绝色只一瞬,昙花一现般瞬间凋零。
笑意尽敛,“我十岁时,家里出去踏青,跟小我一岁的弟弟苏湛带她出去玩,把她弄丢了。”
反转来的太突然,柳千雪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妹妹七岁时就……”
他点头,“再也没找到。那时家里不如现在势力大,派出所报警后一直没消息,只能不了了之。”
“可是,苏湛为什么因为这个就怪你?带你妹妹出去玩不是他也一起了吗?”
苏少卿咬了咬嘴唇,眼中含泪,“踏青的地方有一条不过膝盖的小溪,我们在那里打水仗,玩了一会儿后妹妹饿了,苏湛回去问什么时候开始烧烤,我等他时,妹妹看见小溪里有鱼,我又陪她抓鱼,结果水滑,她不小心摔破了膝盖,我吓坏了,叫她不要动,我去找妈妈,可是等我回来……”
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微有哽咽,“这难道不怪我么?”
除了给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一时口快,没想到问出这么一件事来。
“那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
他喝了口水,浅淡一笑,颇有些无奈的意味,“找不到了吧。那座山是不错的风景区,春日里多有人去踏青。若是不小心走失,应该找的回来,既然找不回来,那多半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恐怕……”
他说不下去,柳千雪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