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涣然的眼神渐渐聚焦在一个点上，然后落在他身上，“好。听你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一丝不太寻常的意思，他不敢自作多情，便道：“我让陈辉送你回去。”
他走了，柳千雪独自坐了片刻就接到徐洁的电话，说陈辉在楼下等，她便收拾了自己下楼去。
酒劲儿被外面隆冬的冷风吹散了八成，她蓦然回头，身后公司大楼已经暗淡下去，没有一点灯光。
徐洁打开车门请她上去，陈辉问了地址后愣了一下，一边开火一边问：“柳小姐一直住这？”
“嗯，”她点头，“不用自己收拾屋子，来去方便。”
陈辉没再搭话，把人送到地方后看着她下车，然后过了五分钟在门外确定大堂里没有人影，才下车进去，到前台把自己在楚氏的工作证拿出来，“柳小姐柳千雪的住房记录。”
虽然顾客信息不能泄露，但也得分来人是谁。这是秦家的产业，秦决跟楚枭寒表面关系不错，两家生意也有往来，而且人家是楚家，楚枭寒跟柳千雪那点事谁不知道？她一个前台顶多事后往上报，断然不敢拦，于是很快把住房记录调出来，陈辉看完眉头深皱，拍了张图片走了。
没急着返程，他先在车里给楚枭寒打了个电话，“楚总，人送到了。但是……”
“嗯？”
陈辉神色有异，“柳小姐住在汇隆酒店，而且我看了住房记录，柳小姐这两个来月除了工作奔波，基本都是在这落脚的，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家。而且我另外打听了点事，得知她每次住的都是同一间房，她不在时房间也是空着给她留着的。”
汇隆酒店是秦家产业，秦决跟柳千雪关系很铁，给她这样的便利不无道理，只是……已经这样了，还不如直接给她买个房子，陈辉觉得秦少爷应该不差这点钱。
楚枭寒听完沉思片刻，挂了电话。
按照他对这两个人的了解，秦决应该是提过这个提议了，但柳千雪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她那人要强得很，不可能平白无故受人这样的帮助。
他忽然问开车的风扬：“她是不是跟慕家小姐走的挺近的？”
风扬脑子一转就意识到这个“她”指的是谁，“是的，慕家的慕瑶小姐，过完年也该毕业了。是个率真没什么心计的人。哦对了，《九龙镇》她也参演了。”
“《九龙镇》……陆昇？”
“是的，陆昇和季云主演。”
他点点头，“我们高端品牌的广告是不是还没招标？明天约一下慕总，顺便让他女儿也一起过来。”
风扬点头，并没有很意外。
慕家是做广告宣传的，慕瑶长相身份都不错。品牌代言人已经找好了，宣传片还缺几个配角，最大的配角正好合适慕瑶的身份。
这是要干什么？把慕瑶捧起来给柳千雪做伴儿吗？
他想的没错，楚枭寒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不仅是这个意思，还言外之意的表示合同上的报酬会折现成一栋价格相当的别墅，而且还是提前结算，不用等广告播出，签了合同就给……
慕瑶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这座拎包入住的精装别墅是给谁准备的，当天就约了柳千雪，欢天喜地的说：“我有自己的房子啦！明天你搬去跟我住吧！”
慕瑶家里觉得她年纪小，不让她单独住，但这回是楚枭寒给的别墅，谁也说不了什么。而且慕瑶完全可以把别墅让给柳千雪住，自己回家住去，就当柳千雪给她看房子了。
楚枭寒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楚玥在签完合同离开公司的半路上被楚玥抓住了，楚玥跟她闲聊似的说了两句，回头慕瑶就是这么跟柳千雪说的，“千雪，我爸妈觉得我一个人住不安全，所以这房子我估计就是搁那放着了，不如你去给我看房子吧？好歹别让它长草了。”
柳千雪想也不想的摇头，“看房子，你当我傻？有我这么看房子的吗？那么大一个别墅，你这个主人不住，让我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人去白蹭，像话吗？”
“这么能是无亲无故呢？咱俩没亲，但是有故啊！”慕瑶拉着她的手说：“你看看，你天天住在酒店也不能那么回事，你总不能在这住一辈子吧？你说你前两部戏的片酬也都到手了，再加上那么多代言和综艺访谈，不可能买不起一个房子……唉你别跟我解释了，不就是什么‘生如浮萍聚散无根’嘛，我都懂，所以我也没逼着你买房子，我那房子正好空着就借给你住，也不算你你的房子，这不正好吗？”
“你遇着谁了？”她终于抽空插了句嘴，“还有，这把片酬换成房子的主意是谁出的？你家不许你出去住，这房子绝不可能是你自己买的，只能是别人送的，这别墅没有个千八百万下不来，谁也不会送你这么大的礼，是不是楚氏集团？”
合同上写的是钱，换成房子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慕瑶也没打算告诉她实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猜出来了。
“我不去。”她起身将煮好的热水倒出来冲了些蜂蜜，“我四处奔波，买了房子一年也住不了两个月，还不如不买，省点钱好好伺候自己。我随身的东西就那么点，去哪拿着也都方便，何必整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儿？”
慕瑶很不理解，“可是人总得有个家啊，家是归宿，你天天住酒店能有住在自己家里舒坦放心吗？”
她拿了两只杯子，将热水从这个杯子倒进那个杯子再倒回来，来来回回水便凉了，一边倒一边说：“你也说家只是一个归宿，有家人有牵绊有感情那空壳子才叫家，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对我来说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随便找个破庙我也能凑合一宿，并无不同。再说了，这酒店好歹人来人往有些活气，一个人住有什么意思？偌大个房子就你一个人，空旷寂寥的，你不怕闹鬼？”
慕瑶想想，竟然觉得她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是，挣钱不就是为了车房吗？你不买房子钱往哪花？挣钱干什么？”
她嘿嘿一笑，“你也说挣钱就是车房，不买房，那当然就是买车了！”
她把蜂蜜水分给她一半，“我之前定了辆林肯，应该就快要去提车了，到时候叫你一起，怎么样？”
“你有驾照吗？”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考了驾照了？
柳千雪傲然道：“那种东西我上大学就考完了。”
慕瑶捂住胸口，“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你就买辆车啊？你不心疼我都替你心疼！”
柳千雪伸了个懒腰，“走吧，晚上请你吃饭，明天我们剧组庆功宴，不能陪你了。”
她跟秦决拍的那部戏反响不错，攒了一批路人粉，就等着《九龙镇》把粉丝养大了。
慕瑶道：“你真不跟我去啊？”她拉着她的胳膊开始耍赖了，“你不去我那房子不就真等着长草了吗？那么大个别墅，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千雪，你看咱俩谁跟谁，你不用跟我客气，我爸妈也不会不同意的。”
“不是跟你客气，是我的原则问题。”她拍拍她的手，“无功不受禄，即便是朋友，也不能受这样的恩惠。”
慕瑶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那你给我房租吧！一个月八万，不贵也不便宜，怎么样？这样就算是你租的，你也不用跟我不好意思了。而且没几个人知道这别墅是我的，你就当你的，如何？”
“不如何。我要是乐意为这个花钱，我早自己买一个了，又不是买不起！”
慕瑶没整了，苦着脸道：“那好吧，那我回去让人把门锁了，没有三五年是用不上了。唉，真可惜，一千多平呢……”
可是任凭她左说右说，最后还是没能说动柳千雪。柳千雪这人可能别的事情都比较随意，唯独原则上不行，不管是多好的朋友，她也绝对受不了寄人篱下，这可能跟她少年时的经历有关。
爹妈都死了之后有一年的时间她是寄居在别人家里的，后来忍无可忍才自请挂帅。那一年寄人篱下的日子没对她造成多大伤害，但那时九族都不敢收养她，怕自己家遭受连累，所以她更多是对此事的可悲。
在那之后她也再没有机会寄人篱下了，但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底，一有契机就会发作，慕瑶这事儿撞在她铁板上了。
慕瑶垂头丧气的回去给风扬打了个电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那房子要不你跟楚总说说，还是给钱吧，不然那房子得搁废了。”
风扬很聪明的把这话透露给了楚枭寒，楚枭寒听完敲了敲桌面，以“合作”之名约了慕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慕瑶就欢天喜地的给柳千雪打电话。
柳千雪正在去往庆功宴的路上，接了电话就听见慕瑶欣喜道：“我爸同意我出去住啦！”
“哦？之前不是死活不让，说怕你一个人住危险，还怕没人管着你你就不学好，怕这怕那的，怎么这回倒是不怕了？”
慕瑶也觉得纳闷，“不知道，也许是他老人家突然开窍了？哎呀不管这个，你也赶紧收拾收拾过来住吧，就当陪我。”
“你家没给你准备佣人？”
她嗤之以鼻，“要佣人干什么？看着不碍眼？”
慕瑶年纪不大，她真一个人住别说她父母不放心，柳千雪这个外人都不放心。
“这……”
“我知道你是无功不受禄，”慕瑶知道她的顾虑和性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了说：“但是你这是陪我啊！我爸大小也是个老总，我大小也是个演员，我家多多少少也有点钱，请个女保镖贴身保护我，防止我被人绑票不过分吧？但是看在咱俩的关系上我供吃供住，这佣金你就别要了。我也不对外说你赚外快这事儿，怎么样？”
慕瑶真是把话都说尽了，拒绝的话柳千雪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只好笑骂一声：“够贫嘴的！”
车子在饭店门口停下，她收拾东西下车，“不跟你聊了，明天有空约吧。”
挂了电话，她没直接进饭店，而是另外拨了个号，“想让你帮个忙。”
“说。”
“我想知道楚氏为什么把慕瑶的酬金换成了别墅，还有，慕总见了谁才改变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