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坐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我的手颤抖着握着那份令人心碎的诊断报告。
出宴会厅没多久,我就开始身体不适,没多久就忽然吐了血。
等到了医院,却得知我的胃病已经病变成胃癌的噩耗。
胃部几乎让我昏厥的刺痛也比不上心里的悲凉,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同样的,眼前高昂的治疗金额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心里盘算着那些冰冷的数字,我究竟要怎样,才能凑齐那笔高昂的治疗费。
以我现在的能力,绝对无法独自承担这笔费用。
现在唯一能够帮助我的,只有傅临意。
我需要他,我也赌他能对我有一丝丝的怜悯。
可是当我拉出通讯录,犹豫着要不要按下那个呼叫键时,一抬头,却好巧不巧地看见了傅临意与林薇儿。
他们显然是刚做完产检,林薇儿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傅临意温柔呵护着她,好一个幸福美满。
我的手停在了空中,心如同被再次撕开结了痂的疤一般,痛地无法呼吸。
我和他猝不及防对视,傅临意看见我了,我很肯定。
但他表情并无半点波澜,就像我是陌生人一样,没有做半点停留。
这样的漠视比这突如其来的病痛还要让我难以承受。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这一刻,我明白了,在他的生命里,我已然成为了过路人。
我没有去拨打那个电话,也没有发出任何求助。
我删除了那条已经打了一半的消息,把手机沉默地放回口袋。
周围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将我彻底淹没在了人群里。
8
我不堪其辱,不想再站在原地看他们恩爱,转身想要离开。
但林薇儿并不想让我好过。
她几步就冲上来拦住了我,一边揽过傅临意的胳膊,趾高气扬地和我炫耀:“这不是郁莺吗?看你一个人这么孤单,真是好可怜。”
“不像临意,一知道我怀孕了,就无微不至地一直照顾我呢。”
“你看你这样,活脱脱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只敢尾随偷窥啊。”
我咬了咬牙,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有自信:“林薇儿,你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妄想症是病,赶紧去治治吧。”
“郁莺!你够了,别再制造偶遇了,这些都是无用功!你只配像现在这样苟且地活着!”
傅临意也附和着林薇儿,仿佛只要我出现在他们身边就是我蓄意制造的。
我不想再和他们纠缠,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大踏步离开。
说不通的理就不必再说了。
又过了一些时日,我的病愈来愈重了。
原本也许还能强撑着坚持,但到后面,连医生的神色也开始越来越凝重,和我说不要再耽误下去了。
我明白,自从确诊那天我就清楚的知道,我就快死了。
但是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当年没有和傅临意说明白这件事,始终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他。
只有告诉他,我才能真正释怀,才能真正解脱。
当我到达傅临意的别墅后,才发现他正在为林薇儿举办生日派对。
算了,也无所谓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我正想进去,却被门口的保镖拦在了门外。
“去去去,哪来的女人?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随便谁都能进来吗?”
保镖很是不耐烦,想要把我推出门外。
“郁小姐,你来了。”正当我想要解释的时候,傅临意的秘书恰好赶来替我解了围。
“这位是傅总的太太,郁小姐。你们都记好了!”他的话无疑是让在场的保镖们都惊诧不已,但我也无心他们是否相信,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再是这个身份了。
秘书将我带进了一个偏僻的侧院,“郁小姐,傅总吩咐了,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这里是离主院最远的地方,傅临意估计是怕我扰了他们的好兴致,所以才将我安排在这里。
无妨,我也不想看见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给自己添堵。
但我还是低估了傅临意的恶劣程度。
我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了,也仍然等不到傅临意的身影。
这时,外面开始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我探头一看,应该是派对结束了,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开始往外走。
我心里估摸着时间,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就直接进了别墅找傅临意。
刚进客厅,就发现傅临意和林薇儿正在沙发上缠绵缱绻,两人的氛围可谓是干柴烈火。
看样子,傅临意是完全忘记了我还在等他。
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让我等到现在。
我强压心中的怒气,冷冷地看向傅临意:“出来,我和你有话说,不会耽误你多久时间。”
9
傅临意拍了拍身上的林薇儿,她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离开。
路过我身边时,她还故意伸了脚出来,想要绊倒我。
但她的心思实在太明显,所以我在她快要绊到我的时候迅速躲开了。
她使绊子不成,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躲开,避之不及,反而让自己摔在了地上。
自己吃了亏,以林薇儿的性格自然是不肯吃瘪的,她随即开始恶人先告状地哭诉:“郁莺!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绊倒我吧!”
“我现在还怀着身孕,你是存心想让我流产是不是!”
她的眼泪涌出来,一边哭一边恶毒地指责我,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我对林薇儿这种没什么脑子的人很是反感,“我又不是瞎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刚刚是故意的。”
“有这个心思,还不如练练怎么碰瓷地更自然。”
“你!”林薇儿被我戳到了痛处,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头又借着孩子向傅临意不依不饶地吵嚷:“临意!她分明就是嫉妒我有了你的孩子,想要谋害我!你这都不管吗?”
随着她的哭闹和控诉,傅临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那冷漠而又阴沉的眼神直直地转向我。
我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被万箭穿心。
我知道傅临意明明全程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但他仍然会选择偏袒林薇儿。
果不其然,一听林薇儿哭诉,傅临意立马命令我向她道歉:“郁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跟薇儿道歉!”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真的听到,我的心还是有了片刻的刺痛。
但我怎么可能屈服于这种无理取闹?
我抬头盯着他,声音中充满了怒火和不甘:“凭什么?!不可能!”
“你明明知道是她故意的!她是人难道我就不是人了吗?我受够了!”
我紧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傅临意,我要和你离婚。”
但傅临意根本不容置疑,他一步步逼近我,那种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猛然将我按倒在地,那只手如同铁箍一般束缚我,无情的威胁像刀子般划开我最后的倔强:“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你这种人,只配生不如死的活着!”
我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在他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我看着他,那张我曾经深爱的脸庞现在只剩下扭曲与愤怒。
我的心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也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我必须逃离他。
此时此刻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摆脱这个令人窒息的噩梦,即使前路未知,即使孤身一人。我不想在临死前都得不到我要的自由,我要的尊严。
年少的傅临意,在这刻,彻底死亡了。
10
我躺在病床上,昏沉沉的感觉让全身都像被厚重的棉花包裹着,难以动弹。
这几个月来,我的病情愈加恶劣,每一个细胞每时每刻都在嘶吼着疼痛。
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哪怕我再三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意识,可当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时,我还是无可避免的陷入了黑暗中。
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医院天花板,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
耳边传来轻微的护士交谈声,我艰难地转头,便看见韩瑾站在床边,神色间满是担忧与焦急。
我从未料想过会是他出现。
“你怎么来了?”我的喉咙如同被锋利的刀片割过,发出的声音极为沙哑。
韩瑾紧握着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责备与深深的不舍,“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很担心你...所以我就上门去找你了。”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瞒着所有人?你又是为什么不肯接受治疗?!”
面对他的追问,我无言以对。
我之前何曾不想活下去,不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是命运总是在和我开一个又一个拙劣的玩笑,给我希望,又将我打入谷底。
我心底的苦涩无人能懂,这些日子已让我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想法。
我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却发现早已无力启唇。
“是不是傅临意?是不是他?!”韩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怒不可遏。
我听到这个名字本能性地扭过头,好像这样就能躲掉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伤害。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韩瑾的愤怒仿佛能穿透这寂静的空间,直击那个无形的敌人。
可即便如此,我的心已然一片荒芜,任由春风吹不醒。
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他是不会听到的。
我很快也会和他没有关系了。
韩瑾继续说道:“阿莺,不用担心费用,我会帮你搞定的。”他满脸诚恳,却让我不敢看他。
我摇了摇头,微笑中带着一丝疲惫,语气平静而坚定,“没必要了,死了挺好。”
“韩瑾,谢谢你救了我。”
但在我看来,生命的仅存之光早已荡然无存。
这些日子早已将我折磨地遍体鳞伤,无法自愈。
而现在韩瑾焦虑而无助的眼神,无不在提醒我,这场病魔的肆虐,留给我的只有孤独与无望。
我已疲惫至极,甘愿接受命运最后的安排。
韩瑾的关心,不过是晚来的温暖。
我十分感谢,但终究难以抵御寒冬的侵袭。
而生命的疼痛到了尽头,连死亡也成了解脱。
11
后面的日子我经常被疼痛席卷理智,如此下来,人也被折磨得彻底消瘦了一大圈。
那天我好不容易有了兴致,便在韩瑾的陪伴下走出了病房,在难得的阳光下散起了步。
我正感叹着这样好的日子不多了,余光便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心中警铃大响,正想要拉着韩瑾赶紧离开,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傅临意直接朝着我们冲了过来,他好像压根看不见我身上的病号服和虚弱的神色,满心的注意力全在我和韩瑾一同出现上。
“郁莺!你要不要脸啊,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又和他勾搭上了?”
“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和我提离婚吧?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你就那么放不下他?!”
我实在没有力气和多余的心思去陪他周旋,皱了皱眉,转身就要离开。
韩瑾一边扶着我,一边命令保镖将傅临意制服并带到一边。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放心,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去一趟已然将我大部分的精力都消耗殆尽,我浑身酸痛,正想要休息,傅临意却闯了进来。
我很是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傅临意是想要让我临死前都不得安生吗?
正当我以为又会再次面临一阵冷嘲热讽与阴阳怪气时,眼前的傅临意却红了眼眶。
他站到我身边,眼里满是不明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一时有些愣怔,但是仔细一想,便能猜到他已经知道了。
但是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告诉你?”
“和你结婚那天,我本来就想告诉你和你解释,但是你在我们的新婚之夜和林薇儿厮混;后来我鼓起勇气想要去书房找你,被你硬生生赶了出来...诸如此类的情况比比皆是,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吗?我也想告诉你,但是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明白一开始我对你造成了伤害,所以我一直对你很愧疚。但是你本就对我的爱不坚定,不是吗?我一次次地想要坦白,想要告诉你,换来的却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在我细数过往种种时,我看到了傅临意脸上流露出了懊恼与悔恨。
“对不起,阿莺...对不起,是我错了...”他失魂落魄地道着歉,“我从韩瑾那里知道了一切。你当时并没有变心,只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傅临意边说,眼泪边像珠子般落在了我洁白的床单上。
我看着他痛哭的样子,心里酸涩,却又终究归于宁静。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当时和你说了,我会希望你放弃你的工作机会陪我留在这里吗?”
“我也许是用了最坏的方式,但让我承受的痛苦,你连本带利地折磨回来了。傅临意,我们两清了。”
我原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地说出这样的话,但却没想过是这样平和。
“我不要!阿莺,我求你,过去的种种都是我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让我弥补你,我们就像之前那样!”
“我为你找全国最好的医生!你一定会活下来的,一定会...”傅临意摇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尽力将手抽了出来,“傅临意,我们回不去了。”
“不要再白费功夫了。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我看着昔日最爱的人,和他道了最后的别:“傅临意,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傅临意还想说什么,还是被韩瑾直接带走了。
12
我能感知到我生命流逝的声音,而我离这样的日子越近,内心却越发平静。
我请求韩瑾,让他答应我,不要让傅临意出现在我的葬礼上。
我知道这是一种残忍,但这是我唯一能掌控的,最后的决定。
我不希望他在那里,我无法承受他哀伤或是懊悔的面容,我厌倦了这一切——我们曾经的美好,他的背叛,还有他为时已晚的觉醒。
然而,当我以灵魂的姿态,注视着自己凡尘的告别时,我所看到的场景远比我想象中更加撕心裂肺。
傅临意被韩瑾死死拦在葬礼之外,他跪在地上,冷雨落在他的肩头,他的痛苦仿佛一股暗流通过冥冥之中与我相连,令人窒息。
韩瑾将我的骨灰洒向空中,那是我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我看到傅临意伸出手,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他的眼神充满痛楚,充满求而不得的无助,好像看见了曾经的我。
这时,林薇儿出现了。
她开始安慰他,随即得寸进尺地提出这样他们就可以结婚了。
傅临意像被触动了最深处的愤怒,他让林薇儿滚开,这是我见过他对林薇儿最凶的一次。
而林薇儿,她的贪婪和卑劣也正是导致今日悲剧的根源之一。
满腔的怒火燃烧着傅临意的理智,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紧接着拿孩子做要挟的林薇儿,终于忍不住动了手。
看着这一幕,我虽是灵魂,却仍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震撼与凄凉。
林薇儿被伤得太重,不仅被打成流产,还大出血而死,一尸两命。
傅临意则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被警察带走了。
就在傅临意行将被逮捕的前一刻,他挣脱出了所有人的束缚,直接跳下了山崖。
我看见他在落地前恍惚间抬头,望向了我的位置。
他似乎看到了我。
他想要伸手触碰,可我无法停留,也不愿为他停留。
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感受到他的悔恨和痛苦。
他失去了一切,可我并不能因此感到欣慰。
再多的悔恨,都无法弥补我们彼此之间被撕裂的伤口;他的痛苦,于我,已不再有任何意义。
我相信时间会抹平一切。
而我,也终将沉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