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才知道什么叫黄金为土玉作马。
一地的琉璃地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两旁是五光十色的珊瑚树,密密丛丛的,每一株都有两个人那么高,这样难得的珊瑚树,每一株都是价值连城,竟然就这么大刺刺的摆在一楼外面,任凭人流如织穿插而过,也不怕损毁了什么。
精心打扮过的姑娘们欣喜不已的踏着琉璃进门去,好似是突然身价倍增了一般仰着脑袋,哪里还像是歌舞坊子里卖笑的女孩,倒像是一个个都是王孙贵女一般。
若是忘记了这场盛宴原本的目的,是从各个歌舞坊子里选出花魁,供男人们竞相追逐,恐怕不知真相的还会真的误以为这里是什么贵族盛宴。
杜妈妈扶着水杭橘亭亭走过,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这里是江东侯的私宅,里面好东西可多着呢,橘儿,等会儿见了侯爷,可要知道多跟侯爷说说话!”
水杭橘暗暗吃了一惊,这样一处豪宅,竟不过是江东侯在京城的一处私宅?这人明明一直在江东,这么大的宅子就这么常年空着,也太过奢靡了些。
前几年江东大旱,多少子民流离失所,赋税沉重,若是把这处宅子典当了,都足以解决那次的江东大旱了,可他却一直不声不响,不管不顾,这江东侯卓则渊到底是心有城府还是天生奢靡?
走过长长的琉璃路,便是姑娘们要去准备的后堂了,到了这儿,无论谁家妈妈都是不许进去的,只有准备比赛的姑娘能在里边儿。
杜妈妈十分不放心,又拉着水杭橘交代道:“里面儿可是什么样的贱蹄子都有,往年有多少花魁折在了这后堂可是数不胜数,你可千万小心了,再饿再渴也不能吃别人拿来的东西!你的乐器已经被搬到后面去了,若是有人问起你表演什么,也不要透露半个字!”
“妈妈放心,我知道的。”水杭橘拍拍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那道帘子里。
刚在帝京红楼重生过来,面对的就是绣球兰的屡屡算计和杜妈妈的阴险狠毒,她即便是从未了解过女子,也已经对这些女子存了三分警戒之心,绝不会疏忽。
里面的姑娘们婷婷袅袅的坐在自己的榻上,其中也包括刚刚那个楼兰风味打扮的金衣女子,她仍旧围着面纱,静静地躺在榻上闭眼休息。
水杭橘走到了最里边儿的空榻上,正要上去休息,眼睛一瞥便看到似乎有一处银光,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了榻上来回摸索,指尖不知被什么扎了一下,她却未曾发出任何声音,只忍着疼把那根扎到自己的东西缓缓从榻上拔了出来。
是一根长达一根手指长的银针。
她一边把被刺破的指尖放在唇边吮了吮,一边用身体挡住外边儿人的视线,用另一只手小心的摸索着,直到把剩下的三根银针全部抽了出来。
四根长针若是扎在身上,只怕睡在这榻上的人别想跳舞了,莫说跳舞,恐怕疼起来连走路都难。
把四根银针扔到了角落里,她又去其他空余的榻上摸了摸,却没有摸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只把银针藏在了这个角落里的榻上?是想随便除掉一个竞争对手还是事先就预料到她水杭橘会选择这里?
若是前者,那尚且无甚大碍,可若是后者,那便是专门针对她了,恐怕今天的花魁大赛会多有波折。
回到那张藏了银针的榻上,水杭橘若无其事的坐了上去,顿时便感觉到一道目光热热的朝自己扫了过来!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心底顿时警惕的开始感觉那道目光的来源方向,等到目光渐渐弱了下去,她才回头,朝那个目光来源看去。
西北方向的角落里,那个楼兰打扮的女子仍旧在闭目假寐,仿佛从不曾动过一般。
水杭橘目光淡淡扫过她垂在身旁紧握着的手,轻轻一笑,有谁在躺着休息的时候还攥着拳头?
她盯着那女子面容一眼,便毫不在意的转过头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何人所为,那不管是谁都没什么好怕,她不曾勾心斗角防范算计,可并非是不懂,若是有人来犯,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她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便感觉到脸上的面纱在动,似乎有人在掀自己的面纱,顿时睁开了眼睛。
那掀她面纱的两个姑娘被她凛然目光吓了一跳,微微后退了一步。
水杭橘坐起来,淡淡问道:“趁人睡着,苟苟且且的做什么?”
那个梳着蝴蝶鬓的女子昂着脖子横道:“谁苟苟且且的了!你一个姑娘家,说话这样难听粗俗!真不知道你家妈妈怎么教你的!”
一旁那个灵蛇髻的女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不似蝴蝶鬓那般骄纵,但眼底自傲更盛一分,拉了拉蝴蝶鬓的衣袖:“算了,她们帝京红楼就是这么没教养,仗着自己地盘大无法无天,别跟她一般见识!”
水杭橘好笑:“那不知两位是哪里的?”
蝴蝶鬓哼了一声:“杨柳园!”
“噢!”水杭橘点点头,恍然大悟一般:“是杨柳园的赤蝶姑娘和碧蜂姑娘吧?”
蝴蝶鬓的赤蝶满意的颔首:“是啊,我和姐姐可是杨柳园的头牌,本来想跟你交个朋友,你把面纱取下来给我们看看,我们就好好说会儿话。”
碧蜂虽然不说话,但也是直勾勾的盯着水杭橘,明显是好奇极了她是个什么样子。
她们常年到头都能听见妈妈和客人们谈论,说是帝京红楼有个美得叫人难忘的姑娘,叫做水杭橘的,可从未见过那水杭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们可是身为杨柳园的头牌,如何受得了自己的客人整天在耳边说着那水杭橘,巴不得早点见到水杭橘,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就算长得有不少姿色又如何?她们姐妹俩不仅都是容貌漂亮,而且一个气质张扬骄纵,一个性格内敛自傲,互补的性子更是让人过目难忘,怎么会比不得她一个水杭橘了?
等到她把面纱揭下来,非得好好嘲弄一番不可!
一旁的各个歌舞坊的姑娘都翘着脑袋,等着看这杨柳园二美和帝京红楼头牌,到底是谁把谁比下去!
金衣女子倒是没什么过多的表现,反倒是略有不屑的看着那杨柳园的两个女人,似乎并不看好她们一般。
水杭橘面前已经围了不知几圈人,那杨柳园的赤蝶和碧蜂更是把她围得紧紧的,大有不把面纱摘下来她们就不走的架势。
她心里陡然觉得好笑,这些女子就为了一张脸,在这里聚精会神,好似自己在做的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摇了摇头,她缓缓站了起来。
紫色藤萝层层垂落,花瓣逶迤满地,绯橘柔光流溢出来,那柔软纤细却又笔直丰润,如同神女一般的动人曲线,令人不禁遐想这绯橘紫藤之下,是怎样完美惑人的胴体?
美目微微流转,秋水聘婷满山落英都在她眼中,远山蛾眉出尘远眺,面纱外未曾遮住的秀挺鼻骨,犹如黛山风骨,面纱之上的肌肤,更是一汪湖水般柔嫩净滑。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紫色藤萝缭绕,绯橘色溢出一抹寂寂的艳,万千青丝落在身后,发鬓处小朵莲花,美好的珠光映衬着她眸中的光,便是十里天晴,碧海天阔。
更莫说那美妙面容上长睫纤纤,眸若秋水,面纱下欲说还休的秀挺鼻梁和绝美唇形。
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围着的女人们退后了一圈,似乎被某种东西逼得不得不推后一般。
水杭橘还没把面纱解下,已经令人再难想起她面前站着的,还有杨柳园出了名的赤蝶碧蜂了······
碧蜂嗔怒的瞪了赤蝶一眼,她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个水杭橘到底有多好看!
水杭橘一双眸含笑,徐徐说道:“杨柳园二美,早有耳闻,不过上来便解人面纱,举动委实太过热情了些,不如赛后再见,毕竟来日方长。”
她话音刚落,碧蜂便仓促点点头,拉着赤蝶回去了。
水杭橘重新坐了回去,似乎并无继续说什么的意思,众人讪讪散去。
揉了揉眉心,暗暗的叹一口气,这还未开始便有这样多的人来招惹她,若是当真拿了花魁,指不定还要有多少事情。
不是她不想给那两个毫无教养的女子一些教训,而是若是就这样当众揭开面纱,恐怕以水杭橘今日的美貌,必定会成为这整整一群女子的众矢之的,难以预测她们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后堂,只有这么一群互相把对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恐怕她叫天难应叫地难灵。
这么过了会儿,有一个衣着整齐的妇人带着一行丫鬟进来了,送来了许多瓜果茶点,嗓音工整响亮喊道:“各位姑娘,还有一刻钟,便会开始花魁大赛了,请各位用了茶点,随我一同前去抽签,来决定各位上场序位。”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姑娘们大都饥渴难耐,但也事前得了吩咐的,不敢吃什么,只喝了几口茶水,有些姑娘饿得狠了,也不敢多吃,只拿了一个柿饼吃了,再喝了些茶水。
水杭橘未曾上前拿什么,只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来,吃了几颗小果子。这是她来之前自己备好的,小果子酸酸甜甜,解渴解饿,也不会有什么饱腹感。
那金衣女子也随手拿了几个柿饼,却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了那几个正要伸手拿柿饼的姑娘,柔声道:“吃饱了才好有力气。”
那几个姑娘赶忙争相拿着了,也没对金衣女子说谢谢就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