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鱼鳔手套,将工具箱放在了地上打开。
一柄柄各式各样的工具,出现在了梁高等人面前。
梁高看到了叶青手中极为精致的鱼鳔手套,眼睛一亮。
随后便低头,饶有兴趣的细数着工具箱内的验尸工具。
定睛一瞧,其中的不少,梁高见所未见。
这不由的让梁高,对着那站在尸体旁边,没有贸然出手,仔细打量着尸体的叶青,更为好奇。
“书房朝南,尸体坐靠于椅,颈上扬而双臂垂,嘴微张,目圆瞪。”
“体表无异。”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梁高将视线从新放回了叶青身上。
梁高知道,叶青这是在转述他每一步的验尸过程。
这是仵作每次验尸时,必有的验词。
一名狱丞,已经拿出了专门记录的小册子于随身毛笔,开始记录。
只见叶青上前两步,站在周兴善尸体旁。
俊秀的脸上,不见之前的谨小慎微,而是让人不由望而严肃的认真。
梁高四人,也不由的挺直了腰,一脸的认真。
叶青伸出手,在周兴善的嘴边,脸颊,脖颈,下颚周围按动。
“唇边,脸颊,颈部,下颚僵硬,最少两个时辰。”
说完,叶青又微微抬动周兴善的臂膀,轻轻摆动周兴善的腿。
“双臂僵硬,腿可移,最少三个时辰。”
接着,叶青抬起周兴善头颅,漏出了脖颈下的尸斑。
这定睛一瞧,便皱起了眉头,尸斑的颜色,不是正常的紫红色。
倒是灰褐色。
这一看,就是中毒才有的尸斑颜色。
叶青伸出手指,轻轻按压尸斑后抬起。
灰褐色顿时消散。
十几息后,再次出现。
叶青皱眉道:“尸斑按压后,消失又再显,以上论述,死者死了三个时辰左右。”
“死者应该在丑时莫,寅时初遇害,中毒身亡。”
听到叶青下了死亡时间的结论。
梁高跟三名狱丞都皱起了眉头。
叶青得出的验断,跟梁高给出的时间有出入。
叶青得出的是死了三个时辰,丑末寅初。
梁高断定,是亥时死亡。
二人的验断,中间足足差了三个时辰。
梁高出声道:“你确定?”
“我大理寺的仵作,可是说这尸体手掌可是攥着拳头,在亥时毒发身亡。”
这话一出,三个狱丞,有些诧异的看向梁高后背。
随后便释然了,知道这是梁高假人之口罢了。
叶青转身对梁高行叉手礼,无比认真道:
“回大人,小的确定。”
“这尸体,乃是中毒身亡,不应以手掌手势变化而定时间。”
“为何?”梁高一脸好奇。
叶青扭头,看着尸体道:“死者双眼惊恐,面容有些许的扭曲。”
“毒发之时,应该无比痛苦,肯定会做挣扎。”
说着,叶青将周兴善成拳的手掌掰开。
漏出了刺入掌心,沾染了血肉的指缝和掌心的伤口。
“被捆缚之下,无法移动,必定会紧握双拳。”
见状。
梁高四人齐齐点头,对叶青投去了赞许的神色。
突然。
叶青话锋一转,好奇问道:
“大人,大理寺的仵作小的都熟识,不该如此无能,这是哪位同僚验的?”
梁高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自然。
被叶青清晰的捕捉到了。
叶青瞬间便明白了,心中暗自发笑。
也明白为何找他前来查验这具尸体。
感情是大理寺的仵作都忙别的去了。
没人来啊。
梁高继续说假话道:“有贵人托言新入的仵作,看来是个不成器的。”
“你接着说。”
叶青眨了眨眼,回道:“没了。”
“没了?”梁高瞪大了眼珠子。
他指着一旁的工具箱道:
“你准备了这么多的物什,是干嘛用的?”
叶青憨厚一笑道:“禀大人,这些是查不出死因,解剖深究时用的。”
“眼下死因已出,无需动用这些。”
阴怒出现在梁高脸上,他嘴角扯动了一下道:“本官叫你来,是叫你来验尸。”
“不光是查出死者何时亡的,更是要查出死于为何。”
“你说是中毒身亡,那就给本官查,死于何种毒物,如何中的毒!”
“喏!”叶青装作满脸惊吓,赶忙行叉手礼,躬下了身。
随后便走到了工具箱旁。
见状。
梁高脸上的愠怒少了不少。
不过,就在叶青伸手时,又定在原地。
他抬头,纠结的看着梁高道:
“大人,可否告知小的,这死者是何等身份,可曾征得其家人准允?”
“这宅子瞧着可是大户人家。”
“尸体没在官家殓尸房,也没在义庄,现下更无主家之人在场。”
“这似乎不合乎规矩啊?要是贸然动尸,主家追究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听到这话。
梁高心里一阵恼火。
这周兴善虽然只是一个从六品工部员外郎。
可确大有来头。
师从朝中宰相。
夫人更是宰相嫡女。
又在工部都水清史司,掌管着漕运事宜,职位不高,可是个天大的肥差。
后台硬,职位重。
再加上宰相嫡女,不同意自己的夫君被解剖验尸,死后没个全尸。
更是嚷嚷着谁要是敢乱碰她夫君的尸体。
就让其消失在神都之内。
宰相嫡女的话,没人不敢信啊。
故此,大理寺的仵作,全都猫了起来。
其他的同僚,也都不敢接手此案。
将此案丢给了清贫出身,背后无人的梁高。
梁高也是没办法,大理寺的仵作,不光有本事,背后也都有人。
无人可用的他,想起了昨日叶青的验尸手段,匆匆拉来了叶青。
本想靠着官威,欺叶青年轻。
没想到,叶青还是问出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叶青见梁高面色难看,双眼直欲喷火。
他苦着个脸,行叉手礼道:
“大人,要不,您请主家来一趟,征得同意,小的再动手?”
锵!
心里窝着一股子火气的梁高,盛怒拔刀,指着叶青低喝道:
“不验,现在你就是个死!”
另外三名狱丞,见此威逼一幕,不由的低下了头。
脸上浮现出了羞愧之色。
怎么说,叶青也是有着官身,县衙殓尸人。
虽然只是一个收尸的。
但也能扯上一个同僚不是?
自家大人,为了前途,为了官帽。
如此欺压一个同僚,让其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虽然理解为何,但着实,难看啊。
叶青心一横,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眼,认命道:
“大人,您砍吧,死的明明白白,比死的不明不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