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敦煌
如果你的灵魂是寂寞的,那么不管你身边有多少人,你都是寂寞的。
——陆楚桥
“这里是莫高窟第57窟,”当地接待叶梓跟着千家介绍,“这里有整个莫高窟最美的观音。无论是从制作工艺还是从保存的完好度,都是莫高窟里屈指可数的。”
千家一边听着,一边藉着洞窟内昏暗的光线,记下叶梓说的话。
手电筒的一道光线打在观音的项颈上,“仔细看,这个配饰是有立体感的,项链,手链都是立体的,不是简单的平面画,这种手法叫做沥粉堆金。这是唐代独创的,之前的洞窟中从未出现过。”
“真漂亮。”千家忍不住赞叹。莫高窟内不能拍照,所以千家的整理工作瞬间变得更艰巨,要找照片,史料,临摹的画卷等等。每天打交道的便是佛像,壁画,历史记载,生活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
千家暗自庆幸,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还好唐凡也是个做事不分昼夜的人,两人互相之间沟通简单明了,四十多平米的客厅里,会议用的书写白板慢慢摆了五六个,照片和相关记载密密麻麻的贴在上面。千家天天忙到眼皮打架才爬上床,倒头便睡,一睁眼,拿起笔纸继续。
她努力让自己深埋曾经关于书局和柏家的一切,深埋陆楚桥的一切。陆楚桥没有再打电话给她,所有人都没有,只有安辛会偶尔空闲了打电话给她,问问她近况,再无其他。
偶尔网上会看到一些关于柏家的消息,无非是柏亦南如何顶住压力和猜疑,接下了一个又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案子,运用了多新奇的造型和技术。而关于陆楚桥的,只字未有。
也许,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明天我们会去榆林窟,你可以看到敦煌最美丽的水月观音菩萨。”叶梓笑着同千家继续介绍,“菩萨,是梵语菩提萨埵的简称。”
“觉有情。”千家跟着点头。
叶梓一怔,欣喜的点头。“对的。觉有情,自觉,觉他,觉行,让有情众生觉悟。”
“觉悟什么呢?”
“觉悟,有情必绝。”叶梓说着转过头看千家,淡淡的笑好像和煦的微风。
千家心里却刹那变得冰凉,有情必绝,是这样么?那她对陆楚桥的,她对陆楚桥的什么呢?可以算是喜欢么?
“吓到你了?”叶梓看到千家略显不安的脸色,细心询问。
“没有。”千家急忙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了某个人。”
“觉有情。”叶梓重重点头,“这是前奏。”
电话铃突然响起,千家一惊,急忙接通走出黑暗幽冷的洞窟。
“喂,你好,我是百里千家。”
“十分钟后,你的住处门口等我。”对方一个冰冷的女声,没有多余的温度。
“喂?请问你是?”
“我有东西给你。”对方说完急急收线。
有东西,是快递?千家急忙赶回住处,却未料柏千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千家一怔,转身想要离开。
“不想要书局了么?”柏千凉冰冷的声音响在身后。
书局?千家站住。
“我站的很累了。”柏千凉伸手敲敲身后的房门。
千家沉默的站在原地,不会这么简单的,柏千凉一定有企图。
“三秒钟。”柏千凉失去耐性的声音传来。
千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房门。
柏千凉志在必得的微笑,踱步进去。“你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笨嘛。”柏千凉简单的打量四周。“原来玩消失就是跑到这种地方而已,我还以为陆楚桥金屋藏娇,能有个好安排呢。”
“你说书局。”千家不愿绕圈多谈,还是开门见山些好。
有两种人已经无需任何寒暄了。一种是好到无话不说,还有一种就是她和柏千凉,差到无话可说。
“对,书局。”柏千凉转头,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千家。“这是一份赠与证明,上面明确写着,我,柏千凉,将书局的房产赠于你,百里千家。”
“这么简单?”千家伸手接过,只是一份复印件。
“你真的没有陆楚桥说的那么笨的。”柏千凉倒也坦白,“很简单,同我验DNA。”
什么?千家自文件中抬头。
“干嘛反应那么大,你都验过一次的。”柏千凉伸手拾起桌上的报纸,柏家兄妹同千家的照片赫然在目。
“为什么?”千家不明所以的看着柏千凉,“证明柏亦南DNA作假,你有什么好处?”
“你是故做天真么?”柏千凉歪着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作假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他没有作假,我才会有好处。”
柏千凉的笑容好像利刺扎进千家的心里,千家一震,一种不能控制的凉意从脊背渗出。
“我一直觉得我和大哥不像,”柏千凉端详着报纸上她和柏亦南的照片,又转头看千家,“特别是鼻子的位置,是不是不像?”
“柏亦南是你大哥。”脑子一片空白,冷静了半天千家却只说出这句话。
“是不是,那要验过才知道了。”柏千凉将报纸扔在桌上,耸耸肩。
“他同你一起那么多年,你竟然一点信任都无?”这女孩是真的冷血,柏亦南那么照顾她,对她那么好,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当初肯点头验DNA也是为了保护她。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兄长,就被她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抹杀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柏亦南验个明白?那不是更简单?”
“刚说你聪明,你又笨了。”柏千凉竟然很俏皮的皱皱鼻子,不敢苟同的摇头。“我去找大哥验,多伤害兄妹感情啊。”
“你既然知道——”
“话太多!”柏千凉突然冰冷的打断千家,烦躁的皱着眉,“我不是来同你叙旧,也不是来和你说心事的。我来只有一句话,很简单,同我验DNA,书局送你,其他一切,你大可不必同我开口。”柏千凉说着自千家手里抽走那份复印件,“对你来说,是我们兄妹的事重要,还是你的书局重要。你自己考量。”
“他照顾你这么多年的好意,难道你一点都不念及?”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很罪该万死么!”柏千凉猛地转身,凛冽逼人,“你不是也在追着找亲生父亲,为什么我就没有权利去问谁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千家站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安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柏千凉,抛去咄咄逼人的气势,竟然也会显露出惶恐和不安。和她那么相似的不安。
“从小到大,我只有柏亦南一人,他说什么我都听,说什么我都做。我不信自己也会信他,就算我不喜的事我也会做。”柏千凉说着恶狠狠的看了千家一眼,千家心跟着一抖,“难道我不该知道自己有没有信错人么?”
“柏亦南不会害你的。”
“他不会害的人是你。”柏千凉突然冷笑,“你有什么可被害的价值?原本你还有些股份,可也被我收回了。现在你还有什么?两手空空,害你解无聊么?”
千家终于沉默。
“我这么远过来,难道没杯水喝么?”柏千凉说着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你不请自来,实难算客。”千家站在原地,冷漠的回答。
柏千凉的脸色一僵,站起来转回身。“只要你肯同我去验,不论结局如何,书局都是你的。我劝你最好把握机会,我不是时时都这么大方的。”
“如果我们的血缘相同,柏亦南会怎么样?”
“这就不需要你来关心了。”柏千凉冷笑一声撇开头,“你只要关心你的书局何时开张就好。”
“柏亦南会知道的。”
“百里,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柏千凉说着摇头,“我不怕全世界的人恨我,而你却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爱你。”柏千凉冰冷的目光打量千家,“你说,我们谁更贪婪?”
“至少,我不怕你恨我。”千家淡淡回答,“我拒绝。”
“书局不要了?”柏千凉意外的挑起眉。
“不要了。”话出口,千家却发现心只是微微的痛了一下,没有了之前灭顶的感觉,原来,一切伤口都是可以痊愈的。
“那陆楚桥,你还要不要?”柏千凉嘴角慢慢显露一个残酷的笑容。
她是什么意思?千家紧抿着嘴不敢问,怕自己的语气泄露自己慌乱的不安。
“多温暖的世界。”柏千凉冰冷的走过来,“就算再孤家寡人,也会有一两个深藏在心里,努力想要保护的人。”
“陆楚桥与我无关。”千家沉着声宣布。
“我不在乎,你好像总是忘记这点。”柏千凉笑着递上一张照片,照片中一男一女坐在花坛边,甜蜜幸福的对着相机微笑。女孩子长长的头发,一条碎花的连衣裙,文静典雅。男孩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这个男孩看着有些眼熟,如果棱角再分明些,眼神再冰冷些,气质上把青涩褪去换上更多的成熟和淡漠……陆楚桥!千家握着照片的手一紧。
“看出来了。”对面的柏千凉看到千家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这,这是……”这个女人是谁?千家看着照片里的陆楚桥说不出话来。
“别紧张,已经死了。”柏千凉伸手拿回照片。
“什么!”千家不置信的惊叫。
柏千凉微皱着眉挖苦千家,“你真的和陆楚桥很熟么?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千家怔怔的看着柏千凉,还未从震惊中恢复。
“这是你的陆大律师唯一的一个女朋友,十几年前出车祸死了。”柏千凉笑着拿回照片,自己打量。“私家侦探找了好久也就找到这么一张旧照片,挺般配的,是不是?车祸真的很恐怖啊,上次还好陆楚桥坐在车里。”
“离开。”千家颤着声音,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她才不会和这种人有血缘关系,她才不会是柏家人。
柏千凉看着千家魂不守舍的样子,递上一张机票。“一周之内,回来验DNA,书局还你,陆楚桥无事。”柏千凉转身往门外走。
“你要对陆楚桥做什么!”千家猛地转回身,一把抓住柏千凉的手臂,“如果陆楚桥有事,不会放过你的!”
“放不放过我,也已经有事了,不是么?”柏千凉冰冷的开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千家听的心里发慌,抓着柏千凉的手,用力再用力。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很多事的,你见过的。所以,你最好给我我想要的。”柏千凉目光向下看着千家的手,“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想起书局的那晚,千家心骤停,慢慢松开手。
“一周时间,”柏千凉伸手掸掸衣袖,打开门,“不过,最好不要让我等一周。”
045.我是想你的
其实,你知道的吧,我的心意,你只是不在乎。
——百里千家
“我们到底要不要签约?”秦子章烦躁的扔下手里的文件,伸手揉眉心。
“柏林的局面这么不明朗。”简锦转头看陆楚桥,“你什么意见?”
一轮一轮的筛选谈判下来,终于选定了柏林建设的方案,现在如果停止,那之前投入的那些人力物力,那些时间,全部归零。虽然新闻里没有任何声响了,可是私底下那些风言风语从未停止过。
柏亦南的身世问题越来越敏感尖锐,总觉得一定会有一场风波在里面。
陆楚桥低头沉思,“如果我们放弃柏林建设,第三期会拖延多久?”
“两个月至少。”秦子章翻阅着报告回答。
“没有其他备选么?”
“有自然是有,可是之所以是备选,是有原因的。”简锦扔下文件,去倒咖啡。“这个时间点更换,基本等于推倒重来。”
“柏林建设到底有没有可能换主子?”秦子章终于忍不住问了。
“就算柏亦南继续做董事长,柏林建设的商誉也已经受损,前途很不明朗。”
“换柏千凉呢?”
“从来也没听说过她对柏林建设有兴趣,”陆楚桥摘下眼镜,柏林建设本来是一家风格简约,口碑良好的设计公司,瞬间一落千丈,“柏亦南当初凭实力,力挽狂澜压住了董事会,换做柏千凉,恐怕多半是被架空的命运。”
“也许这次的事,是董事会里有人阴谋篡权。”秦子章玩世不恭的轻笑,眼中的机敏和洞彻不容忽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怎么都是人家的家事,先想好锦书怎么脱身吧。”陆楚桥摇头,真是一潭浑水。从没见过这么乱的遗产官司。
“人家的?”简锦不敢苟同的挑眉,笑着递过来一杯咖啡,“陆楚桥,你的思维起伏很大呢。一时撇的干干净净,一时又恨不得藏在身子后面,不许任何人看。你到底何时能纠结清楚?”
“是不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攻陷了,而患得患失啊?”秦子章也笑着凑过来,“千家一人在敦煌,守着那么潇洒帅气的文学青年,你担心吧?”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陆楚桥冷冷瞥了秦子章一眼。
“去喝一杯如何?”秦子章突然扔下文件提议,伸手松开脖子上的领带,“据说雷铭那家伙弄到一瓶70年的The GlenLivet。”
“70年的?”简锦双眼放光,转头看陆楚桥。“我去给简书电话,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为什么不呢。”陆楚桥合上文件,他的确需要分散下注意力。柏亦南不是简单人物,如果想要猜出柏亦南下一步的行动,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做不到。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陆楚桥接通:“你好,我是陆楚桥。”
“我是百里千家。”对面传来千家的声音,陆楚桥行走的脚步猛地停顿。
“有事么?”
“我回来帮唐凡处理些事情。”千家深吸一口气,努力说的轻松,“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说好回来就请你的。”
“你回来了?现在人在哪里?”心突然激烈的跳动了一下,陆楚桥一惊。
“刚下飞机。”
“有谁知道你回来了?”陆楚桥疾步向外走,“在机场等我,我去接你。”陆楚桥收线走到简锦身边,“千家回来了,我现在去接她。”
“现在?”简锦一惊,“为什么?”
“说是回来帮唐凡处理一些事情。”陆楚桥打开车门。
“现在?这个时间点?”简锦挑眉,怎么听都不想是真的。
“她是这么说的。”陆楚桥也觉得很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你相信么?”简锦突然挑眉,眼里透着古怪。
“我相信她做一切都有自己理由。”陆楚桥狡猾的一笑,转身打开车门,“我去雷铭那里和你们会合。”
“好,路上小心。”
千家站在机场门口,心里忐忑不安的看着一辆辆的汽车来了又走。怎么面对陆楚桥?陆楚桥会那么简单就相信她么?肯定不会的。可是……
“等很久了么?”身后有人开口,千家浑身一震,急忙转身。
陆楚桥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站在身后,温文微笑。是呢,天已经开始凉了,他们初相见时还是初夏,一晃眼都已经半年了。
“没有。”千家摇头,双眼在陆楚桥的脸上游走,她以为自己记得他的样子,每晚闭上眼睛他都会不自觉的出现,他们曾经相处的片段,他说话时的样子,她以为自己把他的样子已经根植心底,记得很牢固不会忘记了。可是,现在看到他,她却觉得记忆变得那么模糊,记忆中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面目不清了,她一直对自己说,他们也不过才几周未见而已,原来,已经那么长了。
“吃饭了么?先吃饭吧。”陆楚桥转身开打车门。
“好。”千家顺从的坐进车里。
046.我想我是在乎你的
并不是麻木,或者冷漠。而是我学会了,不要在无聊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让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陌生人都有可以伤害我的力量。
——陆楚桥
喝酒的地方是在一家小巧的拉面店,老式的日式风格,厨师在半开放的厨房内忙碌,外面就围着一圈食客,时不时的和厨师聊聊天,添添酒,好像在朋友家聊天吃饭的感觉,全没有距离感。另一半有五六张桌椅,摆的有些紧促温暖。
雷铭提前关门,好招待一群老友。简锦,简书,秦子章,雷源悉数到齐,大家松松散散的各自组合聊天。
“终于来了啊。”拉门打开,千家就看到上次让她脸红心跳的帅哥,张着手臂,快步向她走来。
千家浑身一紧,心跳急速突生,失去行动能力。眼看帅哥就到了,千家只觉得腰部被人扯了一下,陆楚桥眼疾手快的将千家掩到身后。雷铭的行动顿了一秒,下一秒竟然跌破众人眼镜的,把陆楚桥抱进怀里。
身后有人抽气,陆楚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这个该死的雷铭,陆楚桥的怒火刹那燃烧,双眼喷火。
“你快放开吧,他要炸了。”一旁的秦子章笑着走过来,给陆楚桥递上一杯酒。
“我总要抱一个的。”雷铭稍稍后退一步,笑容帅气阳光。“英雄救美,也是有代价的。”
“不理他们,千家吃东西了么?”简锦伸手将千家拉到一旁,生鱼片,寿司,烤物,还有一碗暖暖的拉面。
千家安静的走过去,接过简锦递来的拉面。看着就暖暖的,很幸福的感觉。
“敦煌还习惯么?”简锦笑着递给千家一杯柚子酒。
“不许把她灌醉,很麻烦的。”千家还未伸手,身后就响起陆楚桥的声音。
“有什么关系,可以和我睡。”简锦耸耸肩。
“我也不介意的。”雷铭也跟着冲上来。“随时愿意效劳。”
千家左右为难的坐在两人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陆楚桥刚要走来,就感觉手臂一紧。
“你还是操心自己吧。”秦子章笑着揽住陆楚桥的肩,把陆楚桥揽进旁边的单间里。
“终于清净了。”雷铭迷人的微笑,借势坐到千家身旁,“有没有想我,再续一面之缘好不好?”
“雷铭!你给我进来!”陆楚桥的声音从单间里传出来,夹着一股杀人的气势,果然片刻也不放松。千家听着一群人来来往往的玩笑,陆楚桥竟然也抛去了一贯的冰冷,变得更真实。
“我可以带你去天涯海角,永远脱离这个恶魔的魔爪。”雷铭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一暗,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光线,转头向上看。千家亦有感觉,跟着一起转头。
陆楚桥一双眼睛似有烈火在燃烧,一把拉起雷铭,二话不说的抓走。
房间的门咚的一声关上,小小的拉面店堂内瞬间就只剩下简锦和千家两个人。
“试试看,味道很不错的哦。”简锦举起手里的柚子酒轻呷。
“我之前都不喝酒。”千家举起杯子凑近闻了闻,酒香扑面而来,只是闻闻她已经觉得自己醉了。
“是好事。”简锦笑着点头,“当你喜欢上喝酒,就证明你承认,生活中的很多事,是无法完美结局的。”
“你说喝酒是逃避?”千家浅浅尝了一口,柚子味浓重,没有别的酒那么辣。
“是释放。”简锦晃着手里的酒杯。“释放生活中的不如意。”
千家深吸一口气,猛地灌下一口。“简锦,我可以问你件事情么?”
简锦看着千家半空的酒杯,睁大眼睛,小丫头好猛哦。“你想知道什么事?”
“陆楚桥,”千家一皱眉,抓起酒杯又是一口,“陆楚桥曾经有过女朋友。”
简锦听到一惊,手里的酒杯咚的一声摔到桌子上,洒了出来。
千家也同样震惊的看着简锦,没想到一向安静内敛的简锦会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
简锦浅笑着拿过纸巾擦拭桌上的水渍,缓慢规律。等到桌子擦干净,那个安静内敛的简锦又出现了。
“严格说,是还没来得及做女朋友,很久以前的事了。”简锦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
“那个女生,现在?”她不愿意相信柏千凉的答案。
“不在了。”简锦淡淡回答。
千家看着简锦,不在了,是说已经走出陆楚桥的生活乐趣,还是大家都会说的那个……
“是的,就是你不愿去想的那个意思。”尖锐敏感回归,简锦微微点头。
千家沉默的低头,不知道再说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简锦轻轻开口,一定不会是陆楚桥自己说的,而知道陆楚桥过往的人又十分有限。
“如果你答应我,帮我说服陆楚桥退出我和柏家的事,”千家用力握住酒杯,忍不住紧张,“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想知道呢?”
“因为,你关心陆楚桥,不想他受到伤害;”千家抬头看简锦,简锦微笑着,眼神示意她说下去,“还有,报纸上说锦书三期开工在即,但是因为柏林建设的事,一直到现在也没签约,胶着着。”
“那你为什么要说呢?”简锦淡淡的问。
“我不想再为难陆楚桥了,”千家揪心的看着简锦,她又不傻,难道她看不出,时至今日,陆楚桥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一个正常律师服务的范畴了么?有哪个律师会做陆楚桥那样的事,不顾性命的冲到疾驰的汽车前面。“我不想再为难他了,他做的已经够了。”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为难?”简锦向旁边倒,闲闲的倚在墙壁上。“也许陆楚桥他心甘情愿呢,他想帮你。”
“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千家认真的点头,她不能永远躲在陆楚桥背后。
“柏千凉说了要对陆楚桥不利的话么?”简锦放下手里的酒杯,双眼睿智尖利。
千家浑身一震,怔怔的看着简锦,不知如何反应。
“柏千凉的手段不是秘密,所有人可以活到今天都是有理由的。”简锦笑着摆摆手,“你这么急着赶陆楚桥走,而且还能知道了他前女友的事,再算算你现在和柏家的关系。答案也未免太明显了。”
“你一定要帮我。”千家焦急的看着简锦。“他会听你的。”
“相信我吧,我无法改变陆楚桥的决定,你也不能。”简锦举起自己的杯子敲敲千家的,“就好像,陆楚桥也不能阻止现在的你一样。”
我们都在为自己所执着的去努力,没人能阻止我们,除了自己。
047.醉酒的拥抱
我们第一个学会战争,学会谎言,学会伤害的地方就是爱情。
——百里千家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千家为何回来?”秦子章低头翻着餐厅给客人准备的报纸,柏林建设几乎每天都在占据着报纸的各项版面,从财经一直到娱乐。
“一共没说到五句话,怎么可能知道。”陆楚桥摇头。
“柏亦南照片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家家报纸都指向她。”雷铭开口,他对千家认识不多,不过现在的小姑娘都是人不可貌相的,一个比一个激进疯狂。“毕竟这时间太巧合,而唯一的得益者,只有她。”
“千家不是这种人。”陆楚桥一双眼睛利剑一般刺向雷铭。
屋里的另外三个男人,顿时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缓慢的将视线落在陆楚桥身上。
陆楚桥忽觉失言,低头闷声灌酒,不再多言。
三个男人互换了下眼色,雷铭笑嘻嘻的站起来走到陆楚桥身旁坐下,“哦?那千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陆楚桥斜眼瞟了一眼身旁的雷铭,继续沉默,拒绝回答。
“是啊是啊,”秦子章也凑了过来,“说说,我很想了解下呢。”
陆楚桥的眉头烦躁的皱了一下,随即平复。在这帮人面前泄露越多情绪,越是麻烦。
“和他完全相反的人。”简书在一旁突然轻轻开口。
陆楚桥心中一震,抬头,冰冷目光直射了过去。
简书坐在远处,微微举杯,嘴角一如既往的挂着优雅迷人的笑容。
一声悠扬的口哨声在耳边响起,陆楚桥转头,雷铭挑着眉看陆楚桥,“陆大律师,莫非你沦陷了?”
陆楚桥蹭的一下站起来,导致一旁的雷铭重心不稳,差点跌到地上。“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找千家回去。”
“喂!喂!”陆楚桥的脖子被人一把勒住,雷铭死死拉着陆楚桥不松手,“大家关心你,干嘛那么紧张。泡小妞这种事,你不请教我,我会伤心的。”
脸上黑线无数,这些男人什么时候都这么三八了,陆楚桥用力拨下脖子上的手臂,烦躁的转头看雷铭,“什么泡不泡的,谁说我要泡她?”
“哦?”秦子章一旁添油加火。“难道你是被泡的?”秦子章说着转头看简书,简书低着头,但笑不语。
陆楚桥态度极为恶劣的瞪着雷铭,胸口愤怒的起伏着。
“好了,别闹了。”简书适时出来圆场,走到陆楚桥身边递上一杯酒。“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还在查。”陆楚桥直言,“总觉得有些蹊跷。”
“你觉得更像是谁?柏亦南?柏千凉?”秦子章也加入对话,“锦书马上要签约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出新闻。”
“不觉得千家回来的这个时间也很巧合么?”雷铭摇晃着酒杯走过来,四个男人围着一张小圆桌站立,凑成一个绝美的风景。
“总之,阴谋的气息明显。”秦子章下结语。
陆楚桥轻挑了一下眉头,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兵来将挡。”
“知道么,我一直以为酒量差的人都是传说,原来是真的。”门口传来简锦的笑声,四个人同时转头。
简锦依着门口,伸手指指餐桌的方向,“我抱不动她。”
三个男人的目光落回到陆楚桥的身上,陆楚桥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陆楚桥觉得自己彻底被打败,今天是他的灾难日,没有别的解释了。
陆楚桥走出单间,一眼便看到千家坐在桌边,抱着一大瓶日本烧酒,脸颊酡红。
陆楚桥转头质问的眼神看简锦,简锦双手一摊,“两杯而已。”陆楚桥忍不住伸手摸摸额头,擦掉那些黑线,走到千家身边。
“千家,回去休息了。”陆楚桥轻声开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千家头晕的要死,稍微抬头马上天旋地转,眼睛眨了眨,看清了对面是谁,千家绽出一个久违的灿烂笑容。
“我喝酒了!”千家骄傲的宣布。“一滴入魂,多好的名字。”
陆楚桥看着千家的憨态,轻笑出声。一天的郁闷烦乱,一瞬间灰飞烟灭。一个笑容,那么简单,只是一个人的一个笑容,刹那间,点亮了一个天地。
“看出来了。”陆楚桥微微点头。
“我喝醉了。”千家皱眉,很认真的点头。
“也看出来了。”陆楚桥继续点头。
千家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抓陆楚桥。陆楚桥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烧酒醉人的灼热感,扑面而来。
“陆楚桥,你也喝醉吧。”千家倚在陆楚桥怀里抬头,双眼清澈闪亮的看着陆楚桥,“喝醉,人快乐好多。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陆楚桥心中一紧,她看出他不快乐么?
“好,我们回家去喝。”陆楚桥伸手抱住千家的腰,不理简锦在一旁掩嘴偷笑。
车行驶在夜里,陆楚桥拥着千家坐在后座。两人都喝了酒,开车是绝对不明智的。
“你说回家。”千家轻靠着陆楚桥的肩膀,笑声轻柔飘渺,掩不住淡淡的酸楚。
陆楚桥心中一沉,眉头皱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找到千家是个错误。如果他没有找到她,又或者他没有接这个案子,今天的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你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陆楚桥低沉的声音在黑暗的夜里晕开。
“最快乐啊,”千家看着车窗外一晃即逝的灯光,好像时光飞逝,“过生日的时候。”
“过生日?”
“妈妈会关上书局,回家给我做饭。”千家脸上溢出甜美的笑容,“不过我都不吃很多,因为想吃蛋糕。”
“我每次都许愿让我可以见到爸爸,从来也没实现。”眼角湿湿的,千家伸手擦掉,“你呢?你什么时候最开心?”
陆楚桥沉默,最开心是什么样子?“也许,以后会有。”
“没有开心过?”千家猛地转过头,立即感觉到一阵晕眩,人又栽倒。“头晕。”
陆楚桥伸手轻抚千家的背,“稳稳坐好,不要晃。”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千家倚在陆楚桥的怀里轻声咕哝。“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车停路边,陆楚桥伸手揽住千家下车。还好千家酒品尚好,没有大呼小叫,很安静的随着陆楚桥回家,然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人生得意须尽欢。拿酒来!”
陆楚桥低笑着走进厨房,端出一杯温热的咖啡给千家,端了一杯威士忌给自己。“干杯。”陆楚桥笑着用自己的酒杯轻撞千家的。
千家笑憨笑着接过,用力回撞了一下,咖啡在空中丝带一样的划过,落在陆楚桥米白色的亚麻布沙发上。
“洒了。”千家低头,伸手去摸咖啡的污渍。
陆楚桥笑着摇头,“没事。”
“没了。”千家将空杯子伸到陆楚桥的眼前,原来她不是担心沙发,是说自己没的喝了。
陆楚桥忍不住笑出声。“明早你会恨我的。”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的。”千家急忙摇头。
陆楚桥沉默的看着千家,从来冰冷淡漠的眼里,竟有一丝炽热的烈火在蔓延。心中一阵发紧,陆楚桥突然有了一个觉悟,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去保护千家。不是希望,不是准备,而是他发现他可以,他愿意这么做,不,其实他已经在这么做了。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陆楚桥由衷道歉,这本不是她的生活,这一切都不该是她的波折,如果他当初稍微再查的仔细一点,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千家醉眼迷蒙的看看陆楚桥,然后,咯咯的轻笑着倒在沙发上,“要是我们受制于人,亲爱的勃鲁托斯,那错处并不在我们的命运,而在我们自己。”
不到一分钟,沙发上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楚桥站起身,随手拿起毯子盖在千家身上,“那我真是要多谢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