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明同志，辛苦了。”
他的目光越过宋昌明，落在了林昭远身上。
“这位就是林昭远同志吧？”
林昭远上前一步。
“郑部长您好。”
“嗯，年轻有为。”
郑国鸿点点头，没再多说。
简单的欢迎仪式后，车队驶向市委招待所。
招待所的休息室里。
调研组的成员们都去休息了。
郑国鸿却把宋昌明和林昭远单独留了下来。
郑国鸿坐在主位上，端着一杯白开水，没有喝。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滨海的地头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一个，是新来的猛龙，带着尚方宝剑，试图破局。
“昌明同志，昭远同志。”
“客套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
“我们这次来，任务很明确。”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分别扫过两人的脸。
“主要是听、看、问。”
“听你们的汇报也听基层的声音。”
“看你们的成绩也看存在的问题。”
“问我们想了解的一切。”
郑国鸿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
“我希望，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滨海。”
“好与不好，我们自己会判断。”
一句话，把所有粉饰太平的可能，全部堵死。
……
大考，正式开始。
市委大礼堂。
巨幅的红色横幅悬挂在主席台上方。
宋昌明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
PPT制作精美，一页页翻过，全是宏大的规划蓝图。
“……未来五年，我们将以智慧海洋为核心，打造千亿级蓝色产业集群……”
“……构建一核双翼、三带多点的城市空间新格局……”
宋昌明讲得激情澎湃，仿佛滨海的璀璨未来就在眼前。
林昭远坐在下面，面无表情。
他看着PPT上那些炫目的效果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全是空的。
这些规划，需要多少钱？
地从哪里来？
人往哪里去？
一个字都没提。
宋昌明的表演持续了四十分钟。
结束时，掌声稀稀拉拉。
郑国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喝了口水。
“昭远同志，你补充几句？”
来了。
林昭远站起身，没拿稿子，也没看PPT。
他先对着话筒，微微躬身。
“郑部长，各位领导。”
“宋书记的报告高屋建瓴，为滨海擘画了宏伟蓝图，我完全赞同。”
先捧一句，这是规矩。
宋昌明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年轻人，还算懂事。
“我刚来滨海还在熟悉情况。”
“就我目前分管的工作谈几点不成熟的看法，算是对宋书记报告的粗浅补充。”
林昭远的话锋一转。
“首先是民生工程的落地问题。”
“比如城区的几个大型农贸市场，脏乱差问题突出，周边居民怨声载道。”
“这个问题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解决不了？”
“根子在于产权复杂，管理权分散在街道、市场管理处、城管等多个部门，九龙治水，谁都管，谁都管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几个脸色开始变化的局长。
“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专项整治小组，由我牵头把所有权责单位拉进来，现场办公，明确一个主责任单位，限时整改。”
“钱不够，市财政挤一挤。”
“人手不足从机关抽调。总之目标只有一个，一个月内让老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变化。”
没有宏大叙事，全是具体问题，具体办法。
宋昌明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说他只画大饼，不干实事。
郑国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林昭远继续说。
“第二是营商环境的最后一公里。我们天天说要服务企业，但很多中小企业主反映，一个项目审批要跑十几个部门，盖几十个章，时间成本太高。”
“有些历史遗留的土地纠纷一拖就是几年，企业资金链都快断了，项目还趴窝。”
他看了一眼宋昌明。
“这些问题单靠一个部门解决不了。”
“需要市委市政府下定决心，打破部门壁垒，优化流程。”
“我建议，推行一窗受理、并联审批，同时对历史遗留问题建立台账，一事一议，限期解决。”
“不能让企业的困难，变成我们干部口中的历史原因。”
会场里，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暗流。
这是新来的书记在公开叫板。
林昭远说完，再次鞠躬。
“我的补充完了，都是些具体的小事让各位领导见笑了。”
他坐下端起水杯，手很稳。
想在滨海破局，就必须先撕开一道口子。
郑国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看向宋昌明。
“昌明同志，昭远同志提的这些问题很具体，也很尖锐。”
“你怎么看？”
宋昌明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拿起话筒，笑了笑。
“昭远同志刚来，看问题有冲劲，有热情这是好事。”
“他提的这些问题，确实都存在也是我们下一步要着力解决的重点。”
“会后，我们会马上组织相关部门专题研究，拿出方案。”
话说的滴水不漏，把林昭远的炮火全接了过去，变成了自己的“下一步工作”。
老狐狸。
林昭远心里评价。
郑国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
“光说不练假把式。”
“明天我们下去走走，实地看一看。”
第二天，考察车队出发。
路线是市委办公厅早就规划好的。
第一站，滨海高新科技产业园。
第二站，城市规划展览馆。
第三站，模范社区幸福里。
全是滨海最光鲜亮丽的门面。
宋昌明全程陪同，亲自讲解，意气风发。
林昭远跟在后面，话不多。
车队驶向最后一个“亮点工程”——新落成的滨海中心农贸市场。
干净，整洁，商户笑脸相迎。
就在车队即将拐入市场的路口时，林昭远突然指着车窗外另一条岔路。
“郑部长，那边就是东门老市场。”
“我们正在进行环境整治，虽然现在还很乱，但我想看看问题，再看看成绩对比才更鲜明。”
“当然只是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