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求，市委必须立刻制止检察院的这种错误行为，给公安系统的同志们一个交代！”
一番话说得是声色俱厉，慷慨激昂，把自己摆在了维护队伍稳定、顾全大局的高度上。
一时间，好几位常委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林昭远的身上。
只见林昭远端起面前的茶杯。
“庞书记，言重了。”
“第一，据我了解高振同志和他的同事，是拿着合法的手续客客气气地请张涛同志去检察院协助调查，全程录音录像文明执法。”
“这怎么就成了非正常手段？”
“第二，宪法规定龙国任何公民，在面对司法机关调查时都有配合的义务。”
“党员干部更应该成为表率。”
“这怎么就成了践踏规则？”
说完，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我倒是觉得很奇怪。”
“庞书记，一件十几年前就已经定性的普通安全事故案，检察院不过是发现了一些新的疑点，想要重新核实一下，这本是正常的履职行为。”
“您作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为什么会如此敏感，反应如此激烈？”
“这……正常吗？”
庞建军的脸色瞬间难看，他张了张嘴。
是啊，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这个问题太诛心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坐在主位上的市长宋昌明终于开口了。
他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都是为了工作嘛。”
他先是看向林昭远，语气温和。
“昭远书记，检察院依法依规办案，这个大原则肯定没错。”
“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毕竟公安和检察院是兄弟单位，以后要合作的地方还很多，多沟通多协调，避免产生误会，这对工作是有好处的。”
接着，他又转向庞建军。
“建军同志你也消消气。”
“我相信高振同志他们也是为了查清事实，肯定会把握好分寸的。”
“队伍稳定的问题，你要多做思想工作嘛。”
“这件事我看就先这样。”
“都是为了滨海市的发展，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宋昌明一番话，四平八稳，谁都不得罪，像是在和稀泥。
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这其中的偏袒？
他让林昭远“注意方法”，让庞建军“消消气”，这潜台词就是，问题还是出在林昭远这边，是你做事太冒失，才惹得庞建军发火。
会议不欢而散。
林昭远和庞建军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在今天被彻底公开，摆在了滨海市所有高层领导的面前。
市检察院，一间安静的询问室。
没有刺眼的台灯，没有声色俱厉的喝问。
高振坐在张涛对面，将一份卷宗轻轻推了过去。
“张涛同志，别紧张，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十几年前，临江钢铁厂陈武的那起事故。”
张涛眼皮狂跳，嘴唇发干，却强作镇定。
“高局，那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意外事故，报告我都写得很清楚。”
高振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那份卷宗。
张涛迟疑着，伸手翻开。
第一页，就是他当年亲手写的结案报告。
第二页，是一份新的证人笔录，当年钢铁厂的一位老维修工，详细描述了出事那台塔吊在事发前几天出现的异常，以及有人阻止他进行检修的情况。
高振的声音悠悠传来。
“张涛，你是个快二十年的老公安了，这些东西摆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
“庞书记让你连夜跑路，回什么陕北老家，你真以为是让你去避风头？”
“你是弃子。”
“你跑了就是畏罪潜逃，性质就全变了，所有的锅都得你一个人背。”
“你死了或者永远消失了，他才最放心。”
“现在你人在这里，在我们检察院。”
“我们不是公安，不搞刑讯逼供，我们讲证据，也讲政策。”
“是负隅顽抗把所有罪名都坐实了，还是主动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你自己选。”
“你的家人你的孩子，应该不希望看到你后半辈子在牢里度过吧？”
高振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张涛最脆弱的神经上。
“弃子”两个字，让他浑身一颤。
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庞建军……
他真的会保自己吗？
张涛的心理防线，在恐惧和求生欲的冲击下，寸寸崩塌。
“我……我说！我全说！”
“当年……当年确实是上面打了招呼让我不要深查，直接按意外事故结案！”
“现场那台吊机的刹车系统……”
“明显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有几个关键零件也不见了……”
“打电话的人让我……”
“让我把这些都从报告里拿掉……”
高振目光一凝，追问道：“上面是谁？庞建军？”
张涛浑身一哆嗦，脸上闪过极度的恐惧，拼命摇头。
“不……不是庞书记亲自打的电话！”
“是……是他的一个秘书……就说……”
“是领导的意思，让我照办就行了……”
……
夜色深沉。
市委家属院，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茶室里。
林昭远和高振相对而坐。
“他招了。”
高振将一份笔录递给林昭远，“承认了当年办案时隐瞒了关键线索，属于渎职。”
“但线索只到庞建军的秘书，他一口咬定不知道下命令的领导到底是谁。”
林昭远看着笔录，神情平静。
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想靠一个派出所长就直接扳倒庞建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够了。”
林昭远将笔录放下，“这一步棋，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高振有些不解：“只拔掉一个秘书，对庞建军来说不痛不痒。”
“不。”
林昭远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我们不是要拔掉谁而是要撕开一道口子。”
“张涛被我们控制并且招供，这等于我们在这张网上硬生生扯下了一颗钉子。”
“更重要的是我们让庞建军感觉到了疼，感觉到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