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接到消息,立刻给我打电话,就一句话……让他永远闭嘴。”
“我带了三个人,在厂区小路上堵他。”
“那小子……真他妈能打。我们几个差点没按住。”
“最后把他逼到了污水处理池,他自己跳下去了。”
“我们看那池子里的水黑得跟墨一样,以为他死定了,就赶紧撤了。”
“钱呢?王德发怎么给你钱?”
“他贪的钱又去了哪?”
“他很小心。”
“从来不直接给我大额现金。”
“都是通过一个叫安达物流的公司,以运输款的名义,打到刘莉的卡上。”
“他还有个‘宏运矿业’,说是搞石料,其实就是个空壳子,用来走账洗钱的。”
“更多的钱,具体的账,我不清楚。”
“王德发只信一个人。”
老彪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名字。
“他叫……财叔。”
“王德发管他叫财叔。”
“财叔是谁?”
“钱有财。在城南开了个茶馆,叫清心居。”
“看着就是个普通老头。但王德发所有见不得光的钱,都从他手上过。”
“怎么过的,我不知道。”
“我只听王德发提过一次,说财叔的手艺,比银行的保险柜还安全。”
张剑锋合上笔录本,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老彪,转身走出审讯室。
“看死了!”
他对门口的警员命令道。
然后他拨通了技术组的电话。
“派人去宏发厂B区仓库,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老彪说的那个隐藏排污口!”
“还有袭击周强现场的所有遗留物,全部重新比对!”
“另外,立刻对保安队长李卫实施布控!”
市局的行动快如闪电。
两小时后,消息传来。
企图从后门溜走的保安队长李卫,在宏发厂的家属宿舍楼下被按倒在地。
几乎没怎么审。
当抓捕人员把周强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时,李卫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交代了自己如何收受王德发的好处,如何在厂区安插眼线,以及那天如何向王德发通风报信。
他的供词,完美印证了老彪的说法。
林昭远办公室的烟灰缸满了。
桌上摊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老彪的完整口供,附上了张剑锋的初步佐证。
另一份,是李卫的供词。
两份供词像两把尖刀,刀尖直指王德发。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
现在就抓王德发吗?
证据链基本完整,省调查组在,李国栋书记坐镇,抓他易如反掌。
但是……
他眼前浮现出郑国涛的脸。
王德发是郑国涛的马前卒,是他的钱袋子,更是他的一道防火墙。
现在动了王德发,郑国涛必然警觉。
他会怎么做?
断尾求生,把所有事都推到王德发身上?
还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制造障碍,甚至销毁更深层的证据?
那条叫“财叔”的线……才是关键。
钱有财。
资金的枢纽。
抓住他,等于捏住了整条利益链的钱包。
可夜长梦多。
王德发不是傻子,风声一起,他可能立刻外逃,甚至……被灭口。
怎么办?
先打蛇头,还是先掏蛇胆?
林昭远拿起手机,又放下。
这个决定,他一个人下不了。
他站起身,披上外套,走入深夜的寒风中。
姜若云住的地方很隐蔽,是一处安保严密的公寓,算是市委安排的安全屋。
她给林昭远开门时,还穿着一身居家的丝质睡衣,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威严,多了几分慵懒。
“这么晚,出大事了?”
她给林昭远倒了杯热水。
林昭远没有客套,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老彪的口供,李卫的印证,以及自己的两难抉择。
姜若云等林昭远说完,她才开口。
“老彪的口供是刀,一把捅向王德发的刀。”
“财叔是钱袋子,一个可能通向郑国涛,甚至更高层级的钱袋子。”
“你考虑的没错。”
“但你忽略了一点。”
“王德发不只是郑国涛的防火墙,他也是郑国涛的软肋。”
“打掉他,郑国涛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壮士断腕,把一切罪责推给死人或者一个已经被抓的人,这是自保。”
“要么,狗急跳墙,动用所有资源反扑,这是自乱阵脚。”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会露出破绽。”
姜若云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踱了两步。
“省调查组还在,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我们不能等。”
她猛地回头,一锤定音。
“双管齐下!”
“你,立刻带着所有材料去见李国栋书记。”
“把事情摆在台面上,当着郑国涛的面!”
“申请对王德发采取强制措施。”
“这叫阳谋,逼着他们无从下手。”
“同时,让张剑锋的人,秘密控制钱有财!”
“记住,要秘密,用经济协查的名义,不能惊动任何人!”
“动作要快!要狠!”
清晨,天刚蒙蒙亮。
城南的“清心居”茶馆还没上客。
伙计打着哈欠,刚把一块“营业中”的牌子挂出去。
两辆看不出牌子的普通家轿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五六个穿着夹克的男人。
他们走进茶馆。
“老板呢?来壶最好的龙井。”
钱有财正坐在柜台后,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一个紫砂壶。
他六十上下,头发花白,面容和善,一身中式对襟褂子,仙风道骨。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笑了笑。
“几位客官,来得真早。”
“好茶得等水开。”
为首的张剑锋走上前,把一个证件在他面前亮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钱有财?”
钱有财擦壶的手停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没变,但眼神里那点温和的光,瞬间熄灭了。
“是我。”
“我们是市局经侦的。”
“有点经济问题想请您回去协助调查。”
钱有财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看似随意散开,却隐隐封住了所有出口的男人。
他沉默了几秒钟。
“可以。”
“能让我把这泡茶喝完吗?”
“水刚开,不喝可惜了。”
……
省委调查组临时驻地,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李国栋坐在主位,脸色铁青。
郑国涛坐在他下首,强作镇定,端着茶杯的手,却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林昭远站在会议室中央。
他把老彪的口供、李卫的证词、现场勘验的初步报告,一件件,一桩桩全部汇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