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核查林昭远的问题,转向追查不实举报的源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纪问题,可能涉及严重的诬告陷害。
傍晚。
王组长敲开了姜若云办公室的门。
“姜书记打扰了。”
“王组长,请坐。”
姜若云指了指沙发,“调查有结论了?”
王组长坐下,神情严肃。
“姜书记,关于林市长被举报的问题。”
“我们经过详细核查。”
“认真比对了他本人提交的说明材料和相关人员的证词,并结合了项目的实际成效……”
“初步判断举报信中反映的问题,查无实据。”
姜若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王组长继续说道:“我们认为这是一起性质比较恶劣的不实举报。”
“工作组的重点,下一步将转向追查信息来源以及其背后的动机。”
“绝不能让干事创业的同志流汗又流泪。”
姜若云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王组长的脸上。
“我支持工作组的决定。”
“一定要查清楚,还昭远同志一个清白。”
王组长点了点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姜书记,按规定举报人的信息我们是要严格保密的。”
“但是……这次启动调查最初的线索来源比较特殊。”
“不是一封匿名的举报信。”
“哦?”
姜若云眉梢微挑。
王组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一份以个人名义提交的政策研究报告,里面夹带了相关问题的反映。”
“提交报告的是市里一位……”
“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同志。”
办公室里陷入了寂静。
“退休老同志”。
这个词一出来,姜若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在临江,有资格被省纪委用上这个称呼的退休干部,屈指可数。
而跟半导体项目有利益冲突,又一直视林昭远为眼中钉的,只有一个。
冯渊。
姜若云心中瞬间明了。
她看着王组长,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辛苦了,王组长。”
“我知道了。”
送走王组长,姜若云在办公室里独自站了许久。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昭远。”
“书记。”
“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姜若云便挂断了电话,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老家伙,既然你先出招了。
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体面。
林昭远走进姜若云办公室。
姜若云没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
“来了。”
“书记。”
林昭远站定,声音沉稳。
姜若云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坐吧。”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距离不远,却像隔着一条河。
“王组长刚走。”
“举报信的事,查清了。”
“是诬告。”
林昭远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姜若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身体微微前倾。
“不是匿名信。”
“是一份政策研究报告,夹带私货。”
“递报告的人是冯渊。”
这个名字一出来,林昭远感觉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果然是他。
那个退休多年,却总想在临江保留自己影子的老人。
林昭远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冯渊为什么敢这么做?
他依仗的是什么?
是自己门生故旧遍布的自信,还是觉得退休了就没人能奈何他?
可笑。
他以为这还是十年前的临江?
“他倒是真看得起我。”
“用这种方式。”
“他不是看得起你,是看不起我们。”
姜若云的眼神更冷,“他以为用一个退休老同志的身份,披上一件建言献策的外衣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最后查证不实,他也可以用信息有误、关心则乱来搪塞过去。”
“最多也就是一个不够严谨的批评。”
“而你林昭远只要被调查,无论结果如何,你的政治生涯都会留下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这笔买卖,他觉得稳赚不赔。”
姜若云的分析,字字诛心。
这才是老狐狸最阴险的算计。
伤敌一千,自损为零。
林昭远沉默了。
“我知道了,书记。”
“谢谢您告诉我。”
“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谢我。”
姜若云看着他,“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省里会有结论。”
“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
“安心做好你自己的事。”
“天塌不下来。”
林昭远心中一暖。
他明白姜若云的意思。
这是要保他,也是要……动手了。
“我明白。”
他郑重点头。
既然老家伙不讲规矩,那也就别怪别人不给他留体面了。
……
省委大院。
没有红头文件,没有正式通报。
只是几个相熟的厅级干部在休息室喝茶时,一位刚从省纪委开完会出来的领导,状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
“唉,现在有些老同志退了休,思想可没退休啊。”
“一份所谓的政策研究报告,捕风捉影,差点让一个干实事的年轻干部寒了心。”
“幸好组织是明察秋毫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场的都是人精,话听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不明白的。
“老同志?”
“临江那个项目?”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二天,冯渊的名字就在一个小圈子里传开了。
第三天,几乎整个省委机关都知道了,那位大家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冯老的退休领导,干了一件多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扭曲事实,诬告陷害一个正在为全省重点项目冲锋陷阵的市长。
其心可诛!
一开始还有人不信,觉得冯老一生清誉,怎么会做这种事?
但当省纪委工作组悄无声息地从临江撤离,紧接着省委组织部的考察组就高调进驻临江,对林昭远进行专项工作表现考察时,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官方的表态,是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冯渊的声誉,一夜之间崩塌。
以前,他出门散步,大院里遇到的人,不管级别高低,都会主动上前问好。
现在,人们远远看见他,要么拐弯绕道,要么低头假装看手机。
那种刻意而礼貌的疏远,比当面指责更让人难堪。
他过去最喜欢去的省老干部活动中心,也不去了。
冯渊试着给几个过去关系不错的“老伙计”打电话。
“老张啊,好久不见,出来喝杯茶?”
电话那头,是客气而疏离的笑声:“哎呀,冯老,真不巧,我这几天血压高,医生不让出门啊。”
全是推脱。
一个星期后,冯渊的电话彻底安静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
傍晚,他让保姆对外宣称,自己旧病复发,需要静养,闭门谢客。
属于冯渊的时代,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彻底落幕了。
他想保住自己最后的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