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云的语气很肯定,但随即,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
“不过……昭远,有个新情况,我必须提前跟你通个气。”
林昭远的心,又提了起来。
“省里关于临江新市长的人选,基本已经确定了。”
林昭远屏住了呼吸。
姜若云在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叫郑国涛,原来是省发改委的副主任。”
省发改委
这是一个手握项目审批和资源调配大权的实权部门!
“这个人的背景……很深。”
“据说,和省里某位主要领导的关系非常密切。”
“他这些年主导的思路,就是优化全省产业布局,对于各地市的传统产业,尤其是高耗能,有污染的企业,整合的态度……非常强硬。”
“省里的意思,可能是想把他作为一个救火队长派下来,一方面稳定韩正明倒台后的临江局面,另一方面……”
“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强力推进省里的新产业布局。”
姜若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林昭远心上。
“昭远,”姜若云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这个人,作风强硬,背景过硬,思路可能……”
“会和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完全不同。”
“江口钢厂,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试点项目,很可能会成为他重点关注,甚至……”
“是优化调整的对象。”
“你要有心理准备。”
“硬仗,可能才刚刚开始。”
“明白了。”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谢谢书记提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挂断电话,林昭远站在水库边,久久没有动。
刚刚才感受到的一丝宁静,瞬间被击得粉碎。
郑国涛……
省发改委背景……
“优化布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林昭远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山”或者其关联势力打出的一张新牌!
韩正明这条线断了,他们就立刻借着省里“稳定局面”的东风,塞进来一颗更有力,更合法,更难对付的棋子!
真正的硬仗要来了。
而且,这一次的对手,将不会像韩正明那样,用黑恶手段和腐败交易来跟你博弈。
他会站在更高的层面,用“政策”,“大局”,“发展”这些堂而皇之的名义,来瓦解你,吞噬你。
……
短暂的休整被迫结束。
第二天一早,林昭远和吴元勤就乘车返回江口。
桑塔纳在坑洼的县道上行驶,车窗外,熟悉的田野和村庄向后倒退。
吴元勤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林昭远,见他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书记,这人啊就是犯贱。”
“在县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天天想着能歇歇。”
“真让歇了,待了不到两天,这心啊,又飞回来了。”
“还是得回来,这担子,放不下。”
林昭远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是放不下,也不想放。”
“钢厂几千工人的希望,好不容易才给点燃了不能让它就这么熄了。”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郑国涛……
优化布局……
这八个字,很可能就会成为对方否定江口自主转型,甚至将钢厂剩余的优质资产打包贱卖的“尚方宝剑”。
必须在他到任之前,把江口钢厂转型的基础,打得更牢!
把几千工人的心,聚得更紧!
让这一切,成为既定事实!
“元勤。”
林昭远突然开口。
“哎,书记,您说!”
吴元勤立刻应道。
“回去以后,立刻做两件事。”
“第一,你马上去找苏县长,把省里关于试点项目的具体支持政策,给我催下来!”
“特别是技术专家和专项资金,一天都不能等,要快!”
“第二,还是找苏县长,让他牵头,你配合,立刻对钢厂现有的全部资产,技术骨干,培训成果,进行一次最全面,最详实的梳理和汇总,形成一份数据扎实,有理有据,极具说服力的阶段性报告。”
林昭远靠在后座上,目光穿透车窗,望向远方江口县城的轮廓。
“新来的市长要优化布局,那我们就用事实告诉他,江口钢厂的这盘棋,我们自己已经下活了!”
“他想动,就得先掂量掂量!”
吴元勤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一踩油门,老旧的桑塔纳发出一声咆哮。
“是!书记!我马上就去办!”
桑塔纳加速驶入县委大院。
车刚停稳,林昭远推门下车,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承载了太多权斗与博弈的县委大楼。
阳光正好,但空气中,已经能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
林昭远刚走进办公室,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就响了起来。
“林书记,县委办通知紧急召开常委会,所有在家的常委立刻到三楼小会议室。”
“什么事?”
林昭远问。
电话那头是县委办的工作人员,声音压得很低:“传达市里重要精神,收看全市干部大会直播。”
林昭远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这么快。
“好,我马上到。”
……
临江市政府大礼堂。
主席台下,黑压压坐满了全市各区县、各部门的主要领导干部。
没人交头接耳,只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
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念完了那份任命文件。
“经省委研究决定,任命郑国涛同志为中共临江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临江市人民政府市长候选人。”
掌声响起,稀稀拉拉,又在几秒后变得热烈而整齐划一。
一个身影从主席台中央站起,走向发言席。
五十岁上下,一身深色西装。
他就是郑国涛。
姜若云坐在前排,面无表情。
郑国涛站定,扶了扶话筒,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同志们,省委派我来临江,不是来守摊子,是来破局的。”
“临江有很好的基础,但也有很重的包袱。”
“有些同志习惯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打转转,抱着那些坛坛罐罐不撒手,总觉得那是自己的功劳簿,是安身立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