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张剑锋的声音沙哑。
“僵尸户查不下去了,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人早就没了。”
“箱子我们找人问了,是南方小作坊定制的,量不大专门做这种特殊需求的,老板说三年前就关门跑路了。”
“最麻烦的是淤泥。”
“成分太复杂,跟水库底泥高度混合,技术科那边比对了几百个样本还是没结果。”
线索,像三条断头路,通向了死胡同。
林昭远一言不发,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圈,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密,还要坚韧。
“常规手段走不通,就必须用非常规的。”
姜若云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清冷如旧。
“大海捞针也得捞。”
“捞不着就把这片海抽干了再找。”
“淤泥这条线,不能断。
“市局的技术力量不够,就去找省厅,找国内最顶尖的专家。”
“钱和手续我来解决。”
张剑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正要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姜书记,林市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有些犹豫。
“说。”
姜若云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我们技术科,有个快退休的老法医,叫徐正阳。”
张剑锋组织着语言,“这老哥……脾气又臭又硬,技术是真牛,就是得罪人多快一辈子了还是个普通科员,基本被边缘化了。”
“他听说了这个案子,昨天半夜主动找到我说他有个私人建的微生物数据库,或许能试试。”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一个快被遗忘的老警察,用自己的私人数据库,要挑战整个技术科都搞不定的难题?
听起来像个笑话。
但现在,他们连笑话都得当成救命稻草。
林昭远的眼神动了动:“让他试试。”
……
两个小时后,张剑锋的电话打了进来。
“找到了!找到了!姜书记!”
“林市长!徐老……徐老师他真找到了!”
“淤泥里有几种非常罕见的厌氧菌和硅藻,只有在特定的水文和地质环境下才能存活!”
“数据库比对结果出来了!”
张剑锋的声音都在抖,“临江上游,黑石河!”
“只有黑石河中段,一个老采石场附近的支流才有这种独特的微生物群落!”
黑石河……
林昭远和姜若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而且!”
张剑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这个微生物样本,跟我们局里封存的一份旧案物证,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五年前!”
“黑石河无名尸案!”
张剑锋像是猛地被电流击中,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多年前的卷宗细节在他脑中疯狂闪回。
“对!就是那起案子!”
“一具无名男尸,在黑石河下游被发现,身上七处刀伤,致命伤在心脏,现场有激烈搏斗的痕迹!”
“但死者身份一直没查清,成了悬案!”
“时间对得上!”
林昭远猛地开口,他的脑子转得飞快,“那起案子发生后不久,市财政局是不是有个人失踪了?”
“赵明远!”
张剑锋脱口而出,“时任财政局预算科科长赵明远!”
“案发后半个月,他老婆来报案,说他好几天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当时也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只能按失踪人口处理。”
“这个赵明远……”
林昭远眯起眼睛,“我有点印象。”
“陈县长还在的时候提起过他,说这人是个硬骨头,业务精通就是不怎么合群。”
“好像……他还实名举报过市里一笔专项资金的违规问题。”
一个正直的财政核心机密的科长。
一次没有结果的举报。
一场发生在黑石河边的血腥搏斗。
一具至今身份不明的尸体。
一个装满了现金,从黑石河冲下来的箱子。
林昭远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推测一下,赵明远掌握了安顺或者宏发,甚至是他们背后更大势力的黑账。”
“他准备把证据上交,结果被对方察觉要杀人灭口。”
“那笔钱很可能就是赵明远截获的赃款,是他准备上交的铁证!”
“他在被追杀的过程中,连人带箱子,掉进了黑石河。”
“凶手杀了他,但没找到那个箱子。”
“箱子顺流而下沉在某个地方,直到几年后的一场洪水才把它冲进了青龙水库!”
这个推论,大胆,却又无比合理。
它解释了所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查。”
姜若云站起身,目光如刀,“立刻,马上!”
“以发现疑似关联物证为由,秘密重启黑石河无名尸案,行动代号就叫捞针。”
“张局你亲自带队,从市局挑最可靠的人。”
“记住绝对保密,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和昭远汇报。”
“突破口就从五年前,赵明远失踪前后的所有资金往来、通讯记录、人际关系,给我一寸一寸地挖!”
……
宏发的夜。
周强推着一辆装满滚烫废渣的铁斗车,艰难地走向厂区最偏僻的角落。
监视他的眼睛,无处不在。
是工头老彪那双阴鸷的三角眼,是保安队长巡逻时看似随意扫过的一瞥。
他必须忍。
今晚,是他潜入的第十天。
他借着倾倒废渣的机会,比平时多走了十几米,更深地拐进了那片被称为“禁区”的废料堆。
高墙的阴影下,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周强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到了。
一根比大腿还粗的金属管道,锈迹斑斑,大部分埋在地下,只露出了一小截接口。
这根管道,根本不属于厂区正常的排污或供水系统。
它的走向,笔直地朝着厂区外。
厂区外不远处,就是黑石河的一条支流!
周强强忍住胸中的狂跳,他弯下腰,装作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身体顺势靠在墙边。
他的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外表破旧的圆珠笔,在手心那块被机油染黑的皮肤上,画下了管道的位置和几个关键的标记。
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