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姜若云点头。
这时,一直沉默的楚瑶突然举起了手。
“姜书记林市长……我在省城经侦总队有个同学关系不错,是专门负责追踪非法资金流动的专家。”
“我们可不可以……秘密地向他咨询一下,像这种情况一般有哪些高效的追踪方法?”
“当然我保证绝不会透露任何案件细节。”
姜若云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可以。”
“注意方式方法。”
“是!”
楚瑶激动得脸颊微红。
“好了,就这么定。”
姜若云一锤定音,“各自行动,记住保密是第一原则。”
众人起身,陆续走出会议室。
……
宏发钢铁厂,晚上。
周强推着一辆吱嘎作响的铁斗车,车里装着黑乎乎的废渣。
他被那个叫“老彪”的夜班工头叫来这片“禁区”已经三天了。
这里是原料车间的后身,一处被高墙围起来的露天场地,灯光昏暗,只在几个关键位置挂着几盏功率不足的防爆灯。
白天的宏发,高炉轰鸣,产出的都是符合国标的钢材。
一到深夜,这里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几辆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卡车会从后门悄悄驶入,卸下成堆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矿石。
然后,车间里那些白天闲置、锈迹斑斑的老旧设备就会被重新启用。
那种炼钢工艺,周强只在几十年前的纪录片里见过,早就被淘汰了。
耗能巨大不说,产生的毒气和废渣是新工艺的十几倍。
黄绿色的浓烟从一个不起眼的矮烟囱里冒出来,贴着地面飘散,并不往高空去。
周强偷偷跟过去看过一次,那烟囱的管道根本没接入任何过滤设备。
“都他妈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吃屎啊!”
工头老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正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抽烟。
保安队长晃悠悠地走过来,递给老彪一根烟。
“彪哥,最近风声有点紧,上头让咱们小心点。”
老彪“呸”地吐了口唾沫。
“小心个屁。”
“天高皇帝远的,谁他妈管得着这儿?”
“话是这么说,”保安队长压低了声音,“听说市里新来的那个姓林的副市长,跟疯狗一样到处咬。”
“环保局那边也被敲打过几次了。”
“姓林的?”
老彪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外地来的嫩雏,能翻起什么浪?”
“还是当心点好。”
“王总特意打了电话,让老地方那边的货先停一停,等风头过去再说。”
“老地方?”
周强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推着车,假装费力地从两人身边经过,耳朵却竖得老高。
手插在口袋里,指尖不动声色地按下了那支钢笔的顶部。
林昭远给他的这支笔,是特制的录音设备。
他必须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必须。
……
市府办,林昭远办公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吴元勤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的凉风。
“市长,查到了。”
“说。”
林昭远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按您的吩咐,我们没走国资委那条线,直接从工商和税务系统下手,查了安顺商贸这几年的所有合作伙伴。”
吴元勤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筛出来七家公司问题最大。”
他指着最上面的一份资料。
“这家,叫宏运矿业。”
“法人代表叫王二柱,身份证地址是西北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民。
“公司注册资本五百万,实缴为零。典型的皮包公司。”
“重点是,”吴元勤的声音沉了下来,“这家公司在过去两年里,跟宏发钢铁厂有十几笔低品位矿石的交易,总金额高达九千多万。”
“但我们找专家看了合同里的矿石品位参数,那根本就是一堆废石,市价最多值个零头。”
“宏发用高出市场价几十倍的价格买进来,这钱不就是明着往外送吗?”
林昭远拿起那份资料,手指在“王二柱”那个名字上轻轻敲击着。
套取国企资金。
这手法,太经典了。
“另一家呢?”
“另一家更直接。”
“叫安达物流,法人也是个查不到底细的外地人。”
“这家公司在咱们市农信社有个对公账户,流水非常奇怪。”
“常年没什么业务,但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有一笔几百万的资金打进来,然后在一两天内,以现金形式,被分批次、多网点全部提走。”
“现金?”
林昭远的眼睛眯了起来。
“对,全是现金。”
“而且提现的网点,都集中在城乡结合部那几家小储蓄所,监控基本等于没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楚瑶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快步走了进来。
“林市长,我联系上我爸那位朋友了!”
“一位退休的反洗钱专家,姓周。”
“周老怎么说?”
“周老说,这种案子,查账是没用的,对方肯定做了假账。”
“关键是查两样东西。”
楚瑶语速飞快,“第一,查现金!”
“特别是这种有明确序列号的现金,他说这叫脏钱,只要在社会上流通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他建议我们立刻联系人行,清查这批序列号的钞票近期是否在特定银行网点,通过特定账户进行过存取。”
“特别是那些跟问题贷款或者大额取现有关联的账户。”
“第二,”楚瑶的眼睛亮晶晶的,“查空壳公司之间的资金异动!”
“他说,洗钱网络就像蜘蛛网,肯定不止一家空壳公司。”
“他们会用好几家公司互相转账,把资金流向搅浑。”
“但只要拉长时间线,把所有关联公司的流水都放在一起对比,总能找到资金的源头和最终的去向!”
林昭远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楚瑶的专家建议,和吴元勤查到的线索,正在他脑中飞速地拼接、重组。
一个大胆的假设,逐渐成型。
安顺商贸,通过“宏运矿业”这样的皮包公司,把劣质矿石高价卖给国企宏发钢铁厂,将国有资产套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