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厂连带家属，几万人的生计问题不是小事。”
“我们在处理环保问题的同时，一定要确保稳定，绝对不能引发群体性事件，给市委市政府的正常工作添乱子！”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林昭远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瞧瞧，帽子一顶接一顶。
环保不达标，是我林昭远的锅。
工人要闹事，还是我林昭远的锅。
横竖都是我的错，你周启明永远伟光正。
这套路，玩得真6。
林昭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市长说得对。”
“环保要抓稳定也要保。”
“我会尽快去摸排情况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来。”
“初步方案”，这四个字能拖延的时间就多了去了。
会后，林昭远拿着那份令人头皮发麻的财务估算，直接去了姜若云的办公室。
他没绕圈子，把文件和那张写着天文数字的纸条一起放在姜若云面前。
“书记您看一下。”
姜若云翻文件的速度很快，显然她已经对情况有所了解。
“周启明给你挖的坑。”
“是个天坑。”
林昭远回答，声音很平静。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但这个坑我们迟早要填。”
姜若云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她的眼神很亮，“临江要往前走这块烂疮就必须割掉。”
“现在不动手以后只会烂得更深，病入膏肓。”
林昭远心里一动。
他知道，姜若云和他想的一样。
这不仅仅是周启明的政治陷阱，更是临江市躲不开的宿命。
“你放手去做调研。”
姜若云的语气不容置疑，“把所有问题，所有关系都给我摸清楚。”
“钱的问题，人的问题你拿出几个方案来，我们拿到常委会上碰。”
“不要怕得罪人。”
“市委是你坚强的后盾。”
林昭远重重点了点头。
“我明白。”
他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姜若云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林昭远从她冷静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种默契，超越了言语。
他迅速移开目光，心里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
手机震动的时候，林昭远正对着一堆文件发呆。
嗡嗡嗡——
屏幕亮起，是秘书吴元勤的号码。
“市长，出事了！”
“临江化工厂，三号生产线泄漏了！”
林昭远心里咯噔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人员伤亡？”
“暂时没有，就是气味太大了周边居民都在投诉，有人说闻着头晕已经打120了。”
“我马上到。”
……
化工厂附近。
现场已经乱糟糟一团。
工厂的保安在拉警戒线，但根本拦不住围观的群众，还有不少人指着工厂的方向破口大骂。
“天天排毒气！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回炸了吧？早晚的事！”
林昭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情况，一个处理不好，立马就是群体性事件。
他一把拉过现场一个像是车间主任的人，“现在什么情况？泄漏点堵住了吗？”
“林……林市长？”
那人愣了一下，满头大汗，“堵住了，阀门老化爆了老师傅已经给强行关了。”
“就是跑出来不少东西，味儿大。”
林昭远转身就对吴元勤下令。
“老吴你马上联系环保局，让他们带上所有监测设备立刻过来！”
“实时监测空气和水源数据！”
“还有通知宣传部准备发通稿，口径就一个：设备老化，意外已控制，无重大伤亡。”
“快！”
他必须抢在谣言发酵前，把官方的声音放出去。
他自己则直接走向那些情绪最激动的居民。
“林市长来了！”
“市长，你给评评理！”
“这厂子还能开吗？”
“我们家孩子天天闻这味儿，都开始咳嗽了！”
一个大妈挤到前面，眼圈通红。
林昭远没躲，也没讲什么大道理。
“各位街坊邻居，我是林昭远。”
“今天这个事是我们的责任，我代表市政府给大家道歉。”
他鞠了一躬。
人群安静了一点。
“现在情况已经控制住了是老旧设备出了问题。”
“我保证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凡是感觉身体不舒服的，老人、孩子优先马上到那边去登记，我们安排了车直接送市医院做全面检查！”
“房子受到气味影响的也去登记，我们统一安排临时住宿！”
林昭远知道，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人心，比钱重要太多了。
他的话很实在，没有半句官腔，围观群众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就在这时，几辆车呼啸而至，停在不远处。
打头那辆奥迪的车门开了，周启明一脸沉痛地走下来。
紧随其后的，居然还有好几家媒体，长枪短炮的。
林昭远心里冷笑。
来了，正主带着他的专属摄影师来了。
周启明看都没看林昭远一眼，径直走向媒体的镜头。
“痛心！我感到非常痛心！”
他对着镜头，表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爱民市长的悲伤与愤怒。
“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大过天！”
“对于这次的泄漏事故，我们必须彻查到底！严肃追责！”
……
市委常委紧急会议，气氛凝重。
周启明率先发难，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舆情报。
“同志们，这次的化工厂泄漏事故虽然没有造成直接的人员死亡，但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这充分暴露了我们在安全生产管理上，存在巨大的、不可饶恕的漏洞！”
他把报告往桌上一拍。
“昭远同志作为分管环保和安全生产的市长，我认为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林昭远坐在那，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早就预演过八百遍了。
就在周启明准备继续慷慨陈词时，主位上的姜若云，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启明同志。”
“应急专家组连夜出具的初步结论报告，大家应该都看过了。”
“结论很清楚是D-7号管线因超期服役，金属疲劳导致的物理破损。”
“这条管线22年了。”
“这是天灾，是历史遗留问题总爆发不是人祸。”
一锤定音。
周启明的脸，瞬间就有点挂不住了。
姜若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
“当然出了问题反思是必须的。”
“但这块烂疮捂是捂不住的。”
“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在会议室里追究谁的责任，是怎么去解决问题怎么给临江市民一个长久安稳的交代。”
她看向林昭远。
“我提议立刻成立临江化工厂应急处置与转型升级领导小组，由昭远同志担任组长，市府各相关部门全力配合，全权负责此次事故的善后以及化工厂的未来规划问题。”
“给他授权也给他压力。”
“我相信昭远同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