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说他喜欢叶尘香。
喜欢那个声名狼藉的叶尘香,喜欢那个在世人眼中一无所有的叶尘香。
喜欢她……
叶尘香无声地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够了,身为一国皇子却为了一个女子公然违逆自己的父皇。四皇子夜千策给朕回府面壁思过十日。来人,将叶尘香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处斩?”
什么?叶尘香猛然抬头,可是面前那位脸色阴沉的帝君却已然甩袖而去。
“父皇!”夜千策想要追出去,可才刚起身后边便有东黎帝君的贴身公公走上前来拦住了他。
“辰王爷,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不妨先缓一缓等陛下气消些了再去求情。”
话毕,那公公转身而去,而方才那些因为东黎帝君出现才放下手中武器的谪星楼侍从却在帝君离去之后纷纷又站了起来。
“辰王殿下,请不要让本座为难!”
老者缓缓而来,面带微笑,雪白的长袍弋地那白的几近透明的布料在琉璃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更衬得此人仿若那墙上挂着的仙人。
“国师!”那少年见他上前,不由得蹙了蹙眉。他可没有忘记,方才叶尘香与夜千策力战他们的模样。若是他们直接对国师出手,挟持了国师……
见他如今紧张的模样,那位被称国师的老者却是遥遥头,挥退想要挡在他跟前的少年。转而向叶尘香道,“姑娘擅闯谪星楼本应受罚,想必姑娘也明白仅仅依靠你们二人的力量是完全逃不出本座这谪星楼的。那么姑娘如今是要继续反抗还是自己束手就擒呢?”
叶尘香望望他再望望近身的夜千策,不知为何心底却猝然像是断了一根弦。她叹了口气!
“夜千策,你走吧!”指尖轻轻拂过灵木鞭冰凉的鞭身。“国师说得对,仅靠我们两个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那么,既然已经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必要再将一个夜千策连累进来。
四目相接,夜千策像是瞬间明白她话中的无奈。情绪波动不过眼神微闪,夜千策坚毅的脸上没有旁的神色只有嘴唇抖了抖。
“叶尘香,等着我!”
说完,目光越过这包围着他们的侍者,夜千策转身而去。直到走到大殿门口,他也没有回头。
恰逢一阵风来,殿外又传来哗哗大作的铃铛声。
叶尘香便在这铃铛声中被走上前来的白衣侍者卸了武器,带入了天牢。
夜色更浓,而踏进这座天牢就如同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深渊。
叶尘香被狱卒催促着往前走,一步一步行过那长而黑暗的甬道。入目即是黑暗,经过的那些牢房皆没有灯隐在黑暗中的监牢如同一个个张开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空气中漂浮着的是经年不散的腐烂气味与从各个刑房里传来的浓郁血腥味。
叶尘香看不清这些牢房中的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也仅仅只能听见从哪些房间里传来的各种声音。或是因为忍不住疼而发出的呻吟,或是哪些已经神志不清了的人发出的痴笑声。
叶尘香以前都仅仅只是在影视剧中见过哪些关于古代牢房的描述,如今亲身经历才知晓什么叫做身在炼狱。
根本不用用眼睛去看,只要站在这里她便能清晰地感受与到从这个地方传来的寒冷气息。
哪些可怕的,几乎是从这个监牢本身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
“开门!”
狱卒嘶哑的声音响在耳畔,叶尘香望着眼前面对黑暗被粗暴打开的一扇木门。
“你,进去!”
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都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还有别的退路,略略迟疑的叶尘香被后面跟着的不耐烦的狱卒一把推进了那间牢房。
叶尘香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而等她扶着墙壁站好,再次回头那些还赶着回去休息的狱卒早已在谈笑间将那木门一锁提着手中的火把渐渐走远了去。
世界重归黑暗,唯一的光芒就是从牢中一堵墙上开得高高的天窗外透出的些许光明。
初夏夜寒意重,叶尘香在牢房中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
闭上眼睛,脑中便又忽然浮现出那一双无论何时都泛着深邃光芒的漆黑眼眸。夜千策离去时的那最后一眼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记忆之中,那并不是无情。
叶尘香清楚地知道,他最后那一眼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等我!
等他!
事到如今,叶尘香已经无路可走,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过是信他而已。要不,就信一次吧!
睫毛抖动,叶尘香刻意忽略心中那五味陈杂的思绪,似乎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可现在,她却一点去想的心思都没有。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吧!
……
夜风习习,远处谪星楼的铃声到了这处已然是不可闻。
树间挂着的花灯依旧明亮,但是很快却有宫人上前利索地将那一盏盏精致的花灯从树上长廊间摘了下来。宴厅灯火通明,但原本在这里纵情歌舞的人却渐渐都不见了。夜已经深了!
谪星楼内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前庭宴会的进行,就算没有了东黎帝君在场这场招待各国来使的宴会也这般规规矩矩地完美落下了帷幕。
宾客散尽,唯一还站在那殿前踌蹴着不愿离开的是神色焦急的裴凌。
身后的大树没有了花灯的衬托不过是如此普通的一棵树,而经过了这么久方才与他在这棵大树下走失的叶尘香却依然没有被他找到。
或者不该说没有找到,而是现今他已经没有了再去找她的资格了。
犹记得一个时辰前,他们靠着那令牌的指引去往了东黎皇宫的一处名为谪星楼的宫殿。
谪星之楼,一直都是东黎国供奉历代祖先兼举行盛大祭祀的地方。
即便生在远方的碧国王京,但裴凌自小便熟知两国的风土人情自然也是知道东黎的谪星楼的。
那是东黎国师陆离的住处,他不知道叶尘香到底是因何缘由误闯了那里,可他却知道误闯谪星楼这在东黎是如何难以被饶恕的罪。
他与书毅二人被拦于大殿之前,无论他们如何心急却也只能站在下面眼睁睁地看着夜千策一个人登上那百级台阶。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全然不知,只知道东黎帝君华熙帝突然驾临裴凌虽然心焦但他此次进宫并非单单只代表自己还代表的是碧国的颜面。
不宜在谪星楼门前多留,在华熙帝过去之后他便怀揣着一颗焦心回到了宴殿。
宴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他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焦急地等着书毅为他传来关于叶尘香的消息。
可是一直等到宴会结束,众宾离场他都没有等来书毅的消息。甚至连华熙帝和辰王爷夜千策都未曾在这宴会上露过面。
宴殿内已经走得只剩下前来打扫的宫人,裴凌不好在里面继续等下去只能来到这室外站在这棵树下继续等。
等到如今,眼看猜谜用的花灯都快被宫人们收拾得一干二净他的视线中这才出现一个朝他奔跑过来的宫女。
来不及在黑夜里看清宫人的长相,裴凌急急上前一把就扣住了那来到他面前女子的肩。问,“是书毅叫你来的吗?叶尘香呢?她怎么样了?”
只见夜色下那少女抬起头脸上忽然闪现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往裴凌手中塞了张小纸条。而后便如来时一般小跑着又离开了。
裴凌忧心叶尘香的消息,并未注意到宫女的这点异常,赶忙将那少女塞给他的小纸条展开。
接着头顶微弱的光,他看清纸上的字。纸上写的是……
叶尘香触怒龙颜,打入天牢,明日处斩。
“怎么会……”他喃喃道,“明日处斩!”
……
“儿臣要娶叶尘香为妻,请父皇成全!”
清冷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大殿门前,惊起阵阵风动。如霜如玉的月光之下,东黎帝君的寝宫清池殿之前正端端正正地跪着一个人。黑衣墨发,挺拔的身影融在银白的光芒之下如同暗夜里的一座雕塑。
紧闭的宫门前,有火红的灯笼晃了晃而后“吱呀”一声那扇红木漆的殿门便被挪开一条缝有个花白头发的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德公公!”
守门的侍卫见到这位老者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而被称为德公公的老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再遥遥地望了那边跪着的夜千策一眼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他并非上前而是转身又进了宫殿之中。
清池殿今夜无人侍寝,除了少数几个守在殿内的宫人外剩下的就只有华熙帝和德公公。
室内光线昏暗,宽大的沉木书桌之侧点着如豆的一盏灯光。
威严的东黎现任帝君华熙帝便静静地坐在那灯光之后痴痴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他却突然这样问道。“他还跪着?”
手持拂尘的德公公笑了笑弯下腰答道,“是,陛下辰王殿下还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