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那样心机深沉,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呢?
从楚翌为长乐公主医治好脸上的痘痘起,殷贵妃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危机感。
段玉弦早就跟她提到过楚翌的医技,她对楚翌忌惮着呢。为杜绝后患,她曾让儿子韩酉年出手除掉楚翌,哪知道酉年损兵折将,竟然也没能成功。
此刻,楚伊湄讲的这番话在殷贵妃心中再次推波助澜,加重了她的忧虑。
是该赶紧采取行动才是。儿子的储君地位,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
虽说乌辰瑾和慕容誉都担心楚翌的安全,不让她独自进宫;虽说连楚翌也推测——韩伯运很可能被大舆后严格看管,不会再来园子里了。
可是,楚翌还是不死心,次日又来到了为伯运医治的园子里等待着。
不出所料,她等了好久,小鸟从院墙上空飞过来飞过去,韩伯运的身影却再没出现。
该怎么办呢?
为了能有机会医治韩伯运,前些天里,楚翌抽空去找了一次长乐公主,希望她能帮自己劝说大舆后。
可是,长乐公主对此事也讳莫如深,支支吾吾地搪塞推诿,言谈中很明显——也在忌讳楚翌接触韩伯运。
想必她已跟大舆后同气连声,担心楚翌触及韩伯运的身世秘密吧。
园中种植的花静静地开着,各色都有,含苞的,盛放的,都开得美丽恣肆,却又那么低调内敛。
楚翌怔怔地看了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总不能在这儿,等到这些花都谢了吧。
是不是该再去找大舆后,劝说她放下戒心,同意自己给韩伯运医治呢?
楚翌想到这里,咬了咬唇。
或许她会遭到拒绝,或许大舆后还会误会她,怠慢她,责怪她。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楚翌就不能放弃。
乌辰岸——还在精神的混沌世界中消磨生命。
除了楚翌,没有人能带他走出无边的黑暗。
楚翌早已经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四弟当成了亲兄弟。不管她承受再大的委屈,不管这样做会招致多少危险,她都义无反顾。
她一定要拼尽全力,将四弟乌辰岸从意识的泥沼中拉出来。
楚翌想了想,决定立刻去找大舆后,晓之以理,劝她为韩伯运的健康考虑,摒除顾虑,同意她继续医治伯运。
于是,楚翌出了园子,往大舆后居住的寝宫走去。
过了小桥,穿过游廊,踏上了一条宽阔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有座假山,向左拐过去,就出了这御花园了。
楚翌忽然嗅到空气中似有脂粉香气。
这种脂粉香偏浓郁香型,有些刺鼻,气味儿略杂,不像是宫里常用的脂粉那样清雅。
随着楚翌向前走,脂粉味儿也越来越清晰,应该就是在假山后面散发出来的。
楚翌停下了脚步,喝一声:“出来吧!”
片刻,从假山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唷,这不是楚翌姑娘吗?”那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说不意外是假的。
楚翌没想到,散发出脂粉味儿的,竟然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韩酉年。
不过——楚翌很快就反应过来:韩酉年身上出现脂粉味儿,一点儿也不奇怪。
韩酉年经常出入于花街柳巷,眠花宿柳,是个出名的酒色之徒。
他肤色挺白,但这种白像是东西泡久了发白的那种不健康肤色,使他的脸带着浮肿般的发虚感。他的金鱼眼大而无神,看人时像在拿白眼瞟人。
楚翌被他瞟得浑身不自在,冷冷地问道:
“二殿下这是有事找我吗?”
“噢,我来花园散步,不想在这里偶遇楚姑娘。早闻楚姑娘有倾国容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楚姑娘真称得上是花中翘楚,国色天香啊。”
这些话原不是什么坏话,可从韩酉年的口中说出来,都变得油腻浑浊,充满龌龊感,令人作呕。
“我还有事,告辞!”
楚翌避过韩酉年就往前走。
“楚姑娘——”
韩酉年腻腻地唤着,在楚翌经过他身边时,突然伸手去揽她的腰肢。
楚翌轻捷地猛一转身避过,同时飞起一脚去袭韩酉年背部,动作迅疾利落。
到底出身于将门,又随着父亲东征西战,这登徒浪子也并非绣花枕头不堪一击。
他毫不费力地躲过了楚翌的攻击,往后退出圈外,表示熄战。
“楚姑娘不要误会,酉年听说姑娘身怀武功,只是想试探一下。果然功夫不凡,实在难得。酉年佩服!”
楚翌往他身上扫了一下,没作声,转身拐过了假山。
走了一会儿,楚翌隐隐听到前面人声喧嚷,像是发生了什么混乱似的。
在这大舆皇宫里,一般人哪里敢大声喧哗呢。前面不远处是风武轩,楚翌预感到,一定是韩伯运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果然,楚翌快到风武轩门口时,见那里侍卫们如临大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院门。
朱红色的院门敞开着,能听出大舆后苦口婆心的相劝声音,但是,这声音被韩伯运那声震寰宇的大嗓门对比成了蚊子的哼唱。
“我要去找翌姐姐——”
“不听不听——我要去找翌姐姐——”
“不怕扎不怕扎我要跟翌姐姐玩儿游戏——”
不知怎么回事,韩伯运的声音听起来一阵儿近,一阵儿远,一阵儿大,一阵儿小。
侍卫主动让开一条道,等楚翌走近院门口,才找到了答案。
原来那傻子讲这些话时,是在地上打着滚儿的。
他头发散乱,上面粘了不少枯叶草茎,衣服上满是尘土,乱糟糟脏兮兮的。
大舆后急得红着脸,憋出了满脸汗,汗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她跟随儿子快速移动着位置,弯腰不断向儿子伸出胳膊,一边好言劝他,一边试图把他拉起来。
可她哪里拉得住像牛一般壮、还在无赖撒泼的儿子?!
“孽障啊!”
大舆后一切努力尽付东流之后,累得气喘吁吁。她在旁边喘着粗气的空档,又疼又怜地骂了一句。
“我要找翌姐姐——”
大舆后的儿子可是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劲儿。他又打一个滚儿,震耳欲聋的声音像天空的雷再次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