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翌下意识地慌忙松开了手。
那个原本稳稳地与袍泽并肩站立的军士,被楚翌这猛的一推失去了重心,直挺挺地向一侧倒了下去。
他的手竟然还拉着旁边军士的手,每个人都是如此,于是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般,那排军士的遗体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慕容誉已经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他也吃惊地呆立住了。
楚翌显然被眼前的惨象所震吓住了,大概这加重了她心头不好的预感,她突然眼前漆黑,身体一歪,被慕容誉及时地揽住了。
“小翌,靠着我,歇一会儿。”
慕容誉轻声安慰道。
能在死人堆里穿梭这么久,他觉得楚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眼前的情景这么惨烈,巨大的冲击实在超越了她的承受力。
“公子……”楚翌精神已经崩溃了,泪水若滔滔浪潮,奔涌不息。她抽泣着问道,“他是不是真的走了?他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我好害怕……呜……”
“不会的,小翌。荣王不是轻诺寡信之人,他答应你,就一定做得到。别难过了。”
慕容誉轻抚着楚翌的背,好言安慰她。
其实,在慕容誉的内心里,此刻也是充满了绝望。
他看过绝命谷底的这番情形,感觉荣王乌辰瑾只怕是九死一生。
峡谷两面的绝壁直上直下,根本就没有突出的岩石可以提供躲避的空间。
乌辰瑾即使不被落下的横木、石头砸中,也侥幸躲过了如蝗般的弓弩、火箭,他生存下来的几率也不大了。
峡谷是一片死寂的荒漠,没有一点生物。他这么多天不吃不喝,还怎么活?
据说布拉图的将士在峡谷上方封锁了几天,确定没有人从那里逃出,确定峡谷中人已全军覆没,才撤离了。
乌辰瑾很可能已经——葬身在了这个峡谷里。
可是,楚翌这么难过,哭得死去活来的,慕容誉怎么敢对她实言呢?
慕容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地面,他忽然瞳孔一缩,眉头跳了一下。
“这些人是侍卫!”
慕容誉垂眸看一眼惊愕望向他的楚翌,“你看——”
他指着地上:“这里扔了这么多长剑,全是精钢打制,规格也一样。上面有军器局的标志。这是皇宫侍卫专用的兵器。将士们使用的是刀枪钩矛,不用长剑。”
楚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扑腾腾”地狂跳起来。
不管乌辰瑾是生是死,他一定就在这侍卫聚集的地方。
这么多侍卫并肩站成几排,用血肉之躯建成一道屏障。他们在生命尽头,还在恪尽职守,竭力保护自己的主子……
慕容誉冲那些尚且站着的遗体施了一礼,示意随从将他们抬到一边去。
楚翌捂住了脸,眼泪沿着她的指缝往下流。
她不是不想早些看到什么,可她不敢看。她周身止不住地哆嗦着,每一块儿骨头都在紧张地“突突”震颤。
她发现自己的耳朵在全力以赴地准备着,随时接收传来的信息。
而她心也像一个极薄极薄的、在桌子上倾斜着的琉璃瓶,慕容誉接下来的一句话,很可能就让它摔破成碎片,再也收复不起来。
“小翌——”
一听到慕容誉的声音,楚翌就像突然遭了电击,猛地抖了一下。
“快过来!你看看——”
慕容誉的语气里,貌似并没有可怖的沉重悲伤……
楚翌抬起了头。
死难侍卫站立的那块儿大石头,下方向内侧凹斜,形成了一个狭小缝隙,那里平躺着一个浑身戎装的人,一动不动。
慕容誉就蹲在那人前面,召唤她过去。
楚翌顾不上擦满脸的泪,飞也似的奔过去,扑倒在地上察看。
是不是因为眼睛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楚?还是她出现了错觉?
为什么她看到了乌辰瑾的黑眸,眼睛里还带着笑意?
楚翌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再看——没错,是乌辰瑾张着眼睛在看她。
他的嘴唇干裂,颤动了几下。他应该已经无力发出声音了。
泪水重新如潮水般涌出,楚翌止不住恸哭失声……
“小翌,王爷很虚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慕容誉提醒她。
楚翌赶紧用袖子抹干泪,反驳慕容誉说:“我是楚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留住他!”
随从已经把荣王抬到了担架上。
护理危重病人,没有人比楚翌更在行了。她一点点地喂水,喂水浸润过的干粮。
慕容誉则小心地检查荣王的伤情,发现他身上还残留着几支箭簇,好在都没有伤及要害部位。
不过有楚翌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乌辰瑾清醒了一会儿,就又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楚翌已经为他检查过身体体征,除了虚弱和一些伤口的发炎,并没有大问题。
她知道,这是因为乌辰瑾有深厚的内功,他闭合了大部分的经脉,调整了气息,使他的身体消耗降到了最低。
还因为,他身边正好带了一竹筒的水。
一块儿白布覆盖上了乌辰瑾的身体,在阐单军士的众目睽睽之下,他的“遗体”由萨满法师的弟子们光明正大地抬出了绝命谷。
他们到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由萨满法师为他招魂。
也不用三七二十一天,仅仅三天,乌辰瑾就恢复了体能,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这次被奕王和布拉图设计,乌辰瑾所带的两万人全部折损。剩下的人分别由沈域和李笪率领,还在跟左贤王的骑兵交战。
沈域他们并不知道荣王这边的情况。
“荣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慕容誉问乌辰瑾。
乌辰瑾眼眸中掠过一缕冷厉:
“我准备去通知沈域,立刻跟左贤王合作,全歼右贤王部,然后守株待兔,吞掉严昌宏派来的军队。”
他看了眼楚翌,又对慕容誉嘱托道:
“我离开的日子,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小翌。”
见楚翌眼眸里全是忧惧,乌辰瑾笑了:
“放心吧,小翌。依我的身手,不会出问题。上次是我没防备,以后不会了。我可不想再看你哭的样子,实在太丑。”
“你才丑八怪呢!”
楚翌有些难为情,嗔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