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卿泡在泉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有个时间,让他不用为自己的傻女儿霍音谋划这谋划那的时候,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好。
陵光说:“和我聊聊你的过去如何?”虽然他通过契约知道了张云卿大体的人生经历,但是这是冷冰冰的数据,他想知道的是活生生的故事。
张云卿笑着说:“我的过去,那可无聊了。”他的表情在温泉水蒸腾地白气中,显得有些模糊,神情晦涩难辨:“我没有父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看着陵光解释说:“不过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狗血,我们孤儿院挺好,院长妈妈对我们都挺好,哪怕是我这个问题儿童。”
“有一次,有人来孤儿院义演,他们在表演杂技,好像是走钢丝。其他的孩子们都去看了,在表演者附近欢笑着。我站在一旁不说话。”
“院长妈妈问我:‘你不喜欢这个表演吗?’我说:‘我喜欢,但是我感受不到快乐。’”
“院长妈妈问我问什么,我解释说,因为我感觉人一生就走在那钢丝上,停下是危险的,回头是危险的,可是往前就要坠落。”
“人生来就是要坠落在地的。”张云卿说。
陵光想了想:“我觉得你从小就表现出了高超的哲学天赋,你这些话说得像是尼采。”
张云卿:“也许,我说了我不是不合群,我只是喜欢孤独的感觉。”
陵光默默想着,回忆着在张云卿脑海里见到过的画面,在有人提出要收养他的时候,他说你们只是想要一个天才来炫耀;在女孩想要追求他的时候,他说你只是迫于压力才要找人依靠;在同学们要接近他的时候,他说你们只是不喜欢有人不合群……
陵光想完,于是说:“怪不得,你考博士没有继续学文学,而是转了哲学。”他忽然闭了嘴,陵光忽然想到,张云卿考哲学博士的时候就已经被确证为肺癌晚期了。
张云卿却笑了几声,十分张扬地说:“也许我早就预知了自己的命运,才极力避免与他人接触,就像现在我和你做任务一样,我们只是这一个个世界中的过客。”
陵光:“不一定,要是按这么说,人们都会死,那人人都是过客了。再说了,等你攒够了功德,就能拥有一个新的生命。”
小红鸟用湿漉漉羽毛蹭了蹭张云卿裸露在外的肩膀,说:“张云卿,你听说过庄子吗?那个在诸天万界都很有名的哲学家。”
“庄子认为,万物生于天地间,都有所依凭,你如今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是依凭罢了。”
张云卿想了想,说:“也许是这样的。”他抬头,月上中天。“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他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浴袍,碰到浴袍才发现,那浴袍刚刚在他摔下温泉的那一刻已经湿透了。
张云卿:“……”
张云卿默默抽回来手,问:“陵光,能把我用幻术拟一件衣服出来吗?”
陵光:“你忘了幻术只能作用于一个人身上了吗?万一你回去的时候见到你们社团的那群女生……”那你这个社长可以当场社会性死亡了。
陵光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红鸟浑生的羽毛都在颤抖,他用力甩了几下,甩干了身上的水珠。“别担心,我帮你规划一下路线,保证你安安全全回到自己房间,在此之前,你不会碰到其他人。”
最后,张云卿还是安全地回到了房间。他往前一扑,把自己摔在床上。
张云卿:“床很软,我给温泉山庄五星好评。”说着他把被子一裹就要昏睡过去,刚躺了不到三秒钟,就被陵光从床上揪起来要他吹干头发。
晚上十二点多,张云卿终于把自己完全裹进了被子里,准备开始睡觉。他睡前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明天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陵光贴心地回答:“按照徐副社制定的计划,你们明天要去体验温泉山庄新开的项目——位于近山顶的大型密室逃脱游戏馆。”
张云卿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陵光说的话。
第二日清晟,张云卿被陵光准时叫醒,陵光:“该醒了,这都九点了。”
张云卿洗漱好,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衣,脖子上围了一条棕色的格子巾。因为怕冷,他还带上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张云卿按时站在了温泉山庄的门口,然后,看着温泉山庄空荡荡的大门口,陷入了沉思。
“昨天不是说好九点半集合的吗?”张云卿自言自语到,然后打通了徐副社的电话:“喂,你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徐副社长模模糊糊的声音:“快了快了,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到。我在路上了。”
张云卿:“你确定你在路上?”
徐副社:“哎呀,当然,你听,这附近是不是有鸟叫。”
张云卿:“……少糊弄我,你分明还在床上。”
徐副社沉默了很久,这个时候,她沉默就代表默认了。
张云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限你十分钟之内带人赶到,不然我就自己走了。”失算了,张云卿想,我不应该起得那么早的。
陵光说:“霍音在后面草丛里,她是第一个到的,但是看只有你来了,她现在躲着不敢出来呢。”
张云卿听到这里,心情似乎好一点了:“行,这次我们不揭穿她。”
张云卿的在文学社积威甚重,果然,徐副社不到十分钟就把人带来了,霍音也跟在她们后面,装作是刚刚来的样子。
徐副社高兴地和张云卿说:“我早就打听过了,这个密室逃脱很好玩的。”
殊不知后面霍音浑身一震,怎么没人告诉她今天玩密室逃脱,啊,这个游戏,简直是魔鬼发挥的最好余地呀。张云卿那个魔鬼不会又要整我吧?
张云卿拿着陵光查到的资料说:“啊,我还听说这个密室逃脱是分组对抗的。到时候,我一个人一组。”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霍音,发现霍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霍音:“魔鬼一个人一组,他一定是想要搞事。”
张云卿看她脑补得实在是厉害,只能拜托陵光把他的声音传到霍音脑海里:“自己好好玩,别管我。”然后索性不关注她。他平时已经把霍音当成自己的傻女儿一样尽心竭力了,好不容易的休假,希望他的傻女儿不要再麻烦他,学会自己飞行。
说着,一行人来到了一座看似废弃的古楼前,领他们来的工作人员说,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找出古楼的秘密,成功逃出古楼。
张云卿想:“看这个风格,应该是带有恐怖元素的密室逃脱了。”不过张云卿倒是不怎么害怕,他连魔鬼都敢扮演,就没有什么害怕的。
他特意嘱咐陵光说:“等会别提醒我啊,我要靠自己。”于是,他一个人,背影极为孤独地走进了古楼。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张云卿刚刚进入古楼,他身后那扇门就“彭”地一声,自动关了起来,此时,不知道装在哪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林家老宅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当年,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呢?意外闯入的来客,在林家老宅里有七条规矩不能破坏:其一……其七,不得惊扰亡灵。否则,否则,否则……”那广播里否则了很久,终于“兹啦”一声,老屋中归入彻底地寂静。
陵光听了张云卿的话,关闭了自己的一些功能,像是一只普通的小红鸟一样停在他肩上,他说:“这个密室逃脱应该是需要对那七个忌讳有一定的敏感度吧,首先我们明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忽然,张云卿陷入了诡异地沉默中,他突然似乎想到什么,陵光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于是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等着他开口。
半晌,张云卿忽然开口说:“我这是图什么呢?来温泉山庄团建是为了无脑放松,结果答应了徐副社玩这个密室逃脱,唉,这和我平时恐吓霍音,拿捏李知书,谋划那谁谁谁总裁,这有什么两样呢?还是要动脑。”
陵光:说得也是,而且还是付费动脑。等一下,不对啊!明明把他们搞得焦头烂额的人是你吧,还有,那总裁叫陆微,好歹是重要人物啊,你怎么不记名字?
张云卿叹息了一句:“这就是社畜吗,明明已经脱离了工作,却还是在休息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工作。”
陵光安慰他:“这只是个密室逃脱,别有太大的压力,输了也没有关系的。”他想,是不是在这次任务里他给张云卿太大的压力了?也对,这毕竟是张云卿第一次任务,而且,说起来,张云卿也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呢,也不算是很大。
张云卿心疼:“可是我花了钱呀,还是好好玩吧。”忽然,他兴奋起来:“陵光,我看不如这样,既然来了,那么我就没有不好好搞事的道理,我们先把那七条禁忌犯上一遍吧,我看看,第一条是:不得唱歌。”
说完,他拿起手机开始放《往生咒》。
在满室的佛音中,陵光平静地悟了:“张云卿他就是单纯想搞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