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满面羞惭,青筋暴露的两只大手,把一张老脸遮的严严实实。
楚凝这丫头,这是在指桑骂槐啊!
他跟先皇跟容嫔有什么不同?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不配为人父母啊!
燕文轻叹,走过去给他亲手斟了一杯茶。
他跟先皇和容嫔的确不一样,至少他后悔了。
“你们更想不到的是,惠平帝为什么容不下忠义王府?因为他说,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放弃的人,都是冷酷无情,毫无心肝的。这样的人有什么忠诚可言?当初忠义王府舍子相救,不过是权衡利弊的选择。他,从来不曾感谢过您,对您只有无尽的怨恨。”楚凝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王爷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拼命压下了那一口心头血。
杀人诛心啊!
原以为功高莫过救驾,结果惠平帝竟然是在他出手相救的那一刻,就恨上了他。
多么讽刺啊!
他的大义,在惠平帝眼里不过是薄情寡义。
老王爷忽然就理解了苏云亭难以释怀的怨恨,因为他和惠平帝一样,都是被自己最敬重最依赖的人给抛弃了。
“凝儿,快救救我爹。”燕文大惊失色。
几步跨到他爹的身边,一双大手牢牢的扶住了他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楚凝早有准备,十指如梭,快速的给他施针,又给他喂了几粒丹药。
“小舅舅,您别担心。老人家多年来忧思过度,气血凝滞,郁结于心。我把他压在心头的淤血引导出来,反而对他恢复健康大有裨益。”楚凝一边施针,一边宽慰燕文。
苏云天和苏睿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这道理,也适合医术?
老王爷心潮翻滚,血气翻涌,不管他怎么克制,都压不住了。
“噗!”
他喉咙里一阵腥甜,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来。
楚凝轻轻给他拍背,老王爷“哇哇”又吐了几口,脸色苍白如纸。
“爹,您不要紧吧?”
苏云天和燕文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惶声问道。
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祖父,您等着,我给您取参片去。”苏睿撒脚如飞,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那速度,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弱不禁风的模样?
苏云天:“……”
他看不懂他爹,看不懂弟弟,如今,连儿子也看不懂了。
这孩子,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燕文服侍着他爹漱了口,苏睿的参片也到了,老王爷含了一片,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爹,您哪里不舒服?”燕文急切的问道。
老王爷的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意,拍着他的手,轻声说道:“能听到你再叫我一声爹,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他还以为他们父子的缘分再也无法延续了呢!
他以为,云亭不要他这个爹了呢!
一如自己当初抛弃他那般绝情。
“不!您不能死!您亏欠我的还没有补偿呢!我不准您死!”燕文低声嘶吼。
一贯冷静的人,声音嘶哑,眼眶都红了起来。
“好,我不死。云亭啊,这次爹选你,我不救苏子言了。”老王爷老泪纵横。
他的云亭,舍不得他死呢!
燕文重重的点头,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好像早就原谅他爹了。
“云亭啊,是爹对不住你。如果重来一次,我会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和他安然无恙。”老王爷低下头来,跟儿子道歉。
这话,压在他心里三十年了,他说不出口。
可是,他害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燕文背过身去,一颗眼泪划过面颊。
三十年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句吧?
“凝儿妹妹,我祖父他,他是不是要不行了啊?”苏睿哭唧唧的问。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祖父豪横了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软话。
他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才不顾颜面向小叔叔道歉啊?
“啪!”
苏云天一巴掌拍在他的身上,瞪着眼睛喝问:“你胡说什么呢?没听凝丫头说,你祖父这是要好起来了吗?”
“凝儿妹妹,是真的吗?”苏睿眼泪汪汪的看着楚凝,要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老人家,您觉得心里受用一些了吗?”楚凝问。
老王爷摸了摸心口,点点头:“好像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凝儿,你快开个方子,我亲自去给我爹熬药。”燕文看着地上的血渍,顿时心疼起来。
他爹一把年纪了,他既然回来了,就努力做个孝子吧!
人世间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他不能再留遗憾了。
“不用不用,你只多喊我几声爹,比灵丹妙药都管用。”老王爷抓着燕文的手,不肯松开。
打铁要趁热,修复父子关系也是如此。
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爹,爹,爹……”燕文很听话的连着喊了起来。
苏睿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这个语气这个模样,听着,像叫魂儿呢!
楚凝微微一笑:“老人家只安心休养几日,身子骨会一天强似一天的。”
能看到他们父子尽释前嫌,她替小舅舅高兴啊!
他姓燕姓苏并不重要,留在上宁和西宁也不重要,只要他开心快乐,就是大家共同的心愿。
外祖父带他回家的时候,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吧?
有了楚凝的保证,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苏云天直勾勾的盯着燕文,神情幽怨,像个收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燕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自己,分了他的宠爱了?
“云亭,你能叫我一声大哥吗?”苏云天很期待的问。
自从他回来,认了娘认了他大嫂,也认了苏睿,就是对他们父子淡漠疏离。
如今他连爹都认了,就只把自己当外人?
太过分了!
自己又不曾伤害过他,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燕文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苏云天,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大哥!”
“哎,哎!”苏云天的嘴角一直咧到了耳后根。
云亭他不仅是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他这才算正式回归忠义王府了。
他们一家,真正的团圆了。
苏睿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以病弱之躯支撑到今天容易吗?
这下好了,肩膀上的担子终于有人挑起来了。
“凝儿妹妹,我太高兴了。”他伸手去抱楚凝。
楚凝后退几步,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这么亲密的动作,她只跟李奕辰一个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