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已备好，还请阁下赶快清洗一下吧！”
“我倒不知道原来你们江湖中人是这般无耻，居然会强迫一个人卸妆！”
贺兰依还想说什么，却听一道熟悉的但是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贺黎的声音，他说，“师傅，你就把妆卸了吧。”
贺兰依的心一瞬间就痛了起来。
那个他养了十几年的少年，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他。
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他洗衣做饭的少年，居然会帮着外人，对他说，“师傅，你就把妆卸了吧。”
贺兰依死死地盯着贺黎，贺黎却把头垂的低低的，似是不敢瞧他。
贺章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我的侄子都叫你卸了，你还不愿卸吗？如果你再这么不配合，那我也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了。”
贺兰依想，这一劫，终究是躲不过去了，其实凭他的武功，他自然是可以逃出去的，可是……他不想再逃了，过了这么多年隐姓埋名的日子，他早已经累了，倦了。
如此……就让一切真相大白吧。
贺兰依将双手伸进盆里，舀了一瓢清水泼在脸上。
盆里的清水慢慢地变得浑浊起来，而贺兰依的脸也逐渐变得清晰。
贺黎忍不住抬头往贺兰依的方向看去，他从未看过这个样子的贺兰依，虽然他只看到了个侧面。
他亦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师傅竟生的这般好看，侧脸的轮廓几乎完美，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只是神色冷淡，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师傅穿上白衣，一定宛如谪仙。
可是他穿的是红衣，平白为他添了一份妖冶，像是从云端上堕落的妖魔。
贺黎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傅……”
贺兰依闻言整个身子转向了他，贺黎方才看到了贺兰依的全部面容。
师傅的眼睛很好看，他一直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是在贺兰依的左脸上竟有一道浅浅地疤痕。
贺黎原先从未注意过有这道疤痕，它被厚厚的粉遮了起来，而如今，粉没了，疤痕自然也就出现了。
贺章生气地站了起来，“果然是你，你就是贺生！”
贺兰依脸上的疤是很小的时候就有的，跟了他许多年。原先跟贺兰依比过武的人自然也认出了这道疤痕。
大家看向贺兰依的目光都带了些惊惧，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米岚第一时间掏出了腰间的剑指向了贺兰依，“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从前贺盟主待你不薄，没曾想你居然对他下如此毒手，你果然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
在场的人闻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都义愤填膺地拿出了剑指着贺兰依。
“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前盟主报仇！让盟主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清除败类，替天行道！”
……
贺黎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小声地说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的师傅不是这样的人！”
贺章拍了拍贺黎的肩膀，“侄儿，你还太小，当年的事你都不知道。十二年前，我回去晚了，没能救下堂哥，但是我从一个下人的嘴里听到了，他亲口告诉我，是贺生——是他亲手杀了我的堂哥，贺生此人心高气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允许别人比他强，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想要打败堂哥，可是他的武功不如堂哥，所以他就在堂哥的饮食里下了毒！并残忍地杀害了堂哥一家！”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呢？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不杀了我？”贺黎不解地问道。
“只怕是他还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吧！”
“什么东西呢？我一无所有，哪儿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贺章靠近贺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好侄儿，你有所不知，你父亲其实留有一本武功秘籍，恐怕贺生就是为了打探出秘籍的下落才一直没杀你！”
“师傅……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贺黎可怜巴巴地看向贺兰依。
贺兰依反问了一句，“你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贺黎摇摇头，犹豫道，“师傅……我不知道，我现在脑袋很乱……我不想相信，师傅……你说话啊，你为自己辩解一下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贺兰依眼底满是冰凉，心已经凉了一大半，他掩去眼中的失望，平静地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哩，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是相信他的，他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他说出了事实，也没人会相信，他们宁愿去相信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世人愚昧，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真相是什么？又有多少人愿意真的去探究呢？
早就知道结局是这样的，可是看到贺黎眼中的怀疑，贺兰依还是觉得很难过。
他曾经想，如果他的徒弟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坚定地跟他说，“师傅，我相信你！”那么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过去的事告诉他，就算其他人不信他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贺黎信，就够了。
只要贺黎愿意站在他身边，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可如今，连贺黎都不相信他了。
那么，他的解释也变得毫无意义。
不过是又恢复到了一个人的状态，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心痛呢？他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从前的十几年不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么过来的吗？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啊……他还是会怀念，怀念小时候窝在他怀里的贺黎，怀念会跟他撒娇的贺黎，怀念那个说，“师傅，你不要难过，虽然师傅长得不好看，还有点吓人，但是我最喜欢师傅了”的贺黎，怀念那个边给他做饭边抱怨的贺黎……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贺黎的陪伴。
可惜了，陪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个人……终究还是要离他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