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这才意识到她说错话了,她赶紧补救道:
“妈不是那个意思。”
我本来不想说丧气的话,既影响我的心情也影响家庭关系,可现在看来,都是我多虑了,我怎么样其实根本影响不了他们。
“妈,您说这话就太残忍了,您觉得我回来早了,那您知道我的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您觉得在农村生活着就很辛苦了,那被当作生育机器呢?您觉得没有新衣服穿就很可怜了,那没有衣服穿呢?您觉得没有洋娃娃就作孽了,那没有饭吃呢?”
我妈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好像是在为她的口不择言后悔。
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是我没有,我有点麻木。
回来后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残忍又痛苦,它们一刀一刀凌迟我,直到我变得麻木。
7
我带着宋晴给我的那只手机就离开了。
在我妈妈招呼着江诗盈给我收拾北边的客卧时。
我无法在这间房子里,以一个客人的姿态居住,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了。
没关系,我还有我的这双手,总有一个地方会永远属于我。
我来到了之前开的画室门前,发现它居然还在正常营业。
我戴着口罩走过去,有前台姑娘来跟我打招呼。
她递给了我一张名片,连样式都没变,只是联系人和联系方式变了。
“您想学画画的话,我们这里最出名的江老师,一般周末的时候会在。”
“江老师?”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对,江诗莹江老师,就是名片上这一位。”
看来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连江老师这个唯一属于我的也不复存在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连妈妈和爱人都不能唯一,又哪里有什么能唯一呢?
我转头就走,准备去爸爸送我的那间小公寓落脚。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地问候声。
“请问是江老师吗?”
听到这声音,我猛地一回头,居然是他。
8
是余枫,我这个画室里的第一个学生。
当时他作为一个高中生,力排众议,在一众资深培训老师里,选择了我作为他的艺考指导老师。
我去山里参加活动时,他正巧去参加艺考。
当时说好等我回来正好和他一起分享好消息。
可没想到,这一回,竟是四年后。
他走上前拥抱了我,温暖而有力的胳膊,才让我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已经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男孩了。
他一边走一边笑,“那天看了新闻,虽然没提到您的名字,但说到当时您参加的那个节目组,我猜就是您回来了。”
他抬了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道:
“我在这等一天了,总觉得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来看看。”
原来我刚失踪没多久,就有家长闹着要退费了,毕竟当时很多人是冲着我的名气来的。
江诗盈就是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她拿着我当时没有展出的画作说是她的,说以后将由她代替我继续经营工作室。
家长们看那画确实可以,江诗盈顺势又高价招聘了几个不错的老师,竟也稳定住了局面。
我不禁好奇道:“她也会画画?”
余枫鄙夷道:“她会个屁,后来学的。不过江老师,您家里确实有点艺术基因,渐渐的也能像点样,不过比您差得远了。”
“为了避免别人疑心她,她把您手上的课全部转给其他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不断的用您的作品参赛。对外宣称她目前更专注自身而非教学。”
“不过她也快黔驴技穷了吧,您的画已经也没剩多少了。她大概半年没什么新动作了。”
原来这就是我妈妈说的,我的画都在仓库包起来了。
我竟然也信了。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余枫歪过头问我。
“还没想好。”
我冲着他举起我的双手,笑道:
“但凡我还有这一双手,应该也能混碗饭吃吧。”
他松了一口气,道:“真怕您振作不起来,我其实悄悄背着您做了件事,还希望您不要觉得多余。”
“什么?”
他把手机递给我,示意我看一眼。
9
是一张刚刚我在遥望画室的背影。
发表在了一个社交账号上。
底下居然有不少人在问。
“这背影!是我江老师吗!我的天!我不会看错吧!”
“我爆哭!这是江老师没错吧?我的女神啊!”
“江老师,你看看孩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当初连阴影都不会画的清清!”
“江皎皎?她这几年去哪里啦?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有人提起了现在的江江画室。
“后来接替的那江老师,除了参赛作品还说得过去,平时的随笔简直了!连我都不如。”
“她还不会教学,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叫学生学会自己领悟。学生要是能自己领悟还用得着她?”
“话说,真的没人觉得江诗盈参赛的作品的笔触其实跟皎皎老师的很像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就算以前的一切的身外之物都不再属于我。
但曾经关于生活关于工作关于梦想的烙印,谁也抢不走。
江诗盈,你想要的你暂时拿走好了。
我会让你知道,世界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有价格的。
你抢走一样必将用几样甚至十几样来偿还。
但愿到时候你能承受得住。
10
来到老爸送给我的房子里。
这是当时刚跟秦闻恋爱时,我爸爸送我的。
他说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才有底气,将来总有不想让爸妈打扰的时刻,就到这里来。
房子装修好的那一年,我爸就去世了,他拉着我的手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把这个房子卖了。”
所以当秦闻跟我说他想创业,我能不能支持他的时候,提出要卖掉我这处房子,他给我打借条。
我拒绝了。
后来他又跟我说参加那次山区的活动虽然条件艰苦,但有两百万的酬劳,问我可不可以参加。
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预付款百分之五十刚到账就连同我这些年开画室的收入全部转给了秦闻,也成为了他的第一桶金。
爱情是真的,傻气也是真的。
那节目组真的很坑,半道上我就后悔了。
那地方连车都进不去,几个跟我差不多的小姑娘和摄制组,最后一段路整整步行了四个小时才到。
也不知道节目组怎么跟当地村民沟通的,一到那一群人就对着我们挑挑拣拣的,像是在挑选媳妇。
第二天我们就被安排到各家去做农活,养鸡、喂猪、种菜。每一天每一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还要被主人家各种嫌弃。
录制了一个礼拜后,摄影团队首先不干了,他们联系节目组,要求接我们回去。
没想到节目组不做人,说要拍满两期素材才会派车来才接。
软硬兼施,一会示弱说不能让节目开天窗,一会说如果回来了剩下来的钱不仅付不了,还要求我们双倍赔付预付款。
摄影组私下联系了车子准备带我们出去,不知道计划怎么就被村民知道了,他们拦在门口不让走,说我们是送给他们的媳妇。
摄影团队可以走,但女孩们得留下,连着我在内,一共六个女孩子,听到这都懵逼了。
最后摄影团队还是趁着夜色带我们走了,我跟宋晴在后一辆车上,车子在半道上坏了,下车查看的功夫我俩就被敲晕了。
醒来后已经在另外一个村子了。
村里的人说着方言,我俩一句也听不懂。
村里也没有车能行走的路,我俩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谋划了两三年,被打了无数次,我俩都没能跑出去。
直到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当地人出去的一条密道,当时我脚部有伤,权衡利弊下,我掩护宋晴跑了出去。
代价是巨大的,但是我没有压错宝。
宋晴来救我了。
她带着警察和记者出现的那一刻,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11
我没想到秦闻还会来找我。
他蹲坐在我公寓的门口,好像等了很久。
见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慌忙的站了起来。
他忐忑地看着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我先开了口:
“怎么来这里了?你女朋友呢?她知道你来吗?”
“皎皎,我......”
“我出事后,节目组付了多少钱和解?我妈都给你了?”
秦闻抿了抿唇说道:“除了你交给我的一百五十万,后来阿姨和诗盈一共借了我一百万,钱我全都加了利息还给她们了。皎皎,我的成功离不开你,我会跟你共享我的胜利果实的。”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问我借的钱还给我妈?江诗盈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子哪里来的钱借给你?是我培训机构的收益还是什么别的?”
“你是不是从知道我失踪的那一刻起,就预设我根本回不来了?你们找过我吗?宋晴找到你们说有我消息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你们告诉宋晴,找不到的,因为那种山区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报了几次警发现没用之后,你们就不再挣扎了,反正有江诗盈在,她既能打着我的旗号挣钱,也能满足你们情感的需求,至于江皎皎能不能回来,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秦闻,感情什么的我们就不要谈了,麻烦你把从我拿走的一百五十万,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我打开门就进去了,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秦闻关在了门口。
我听到他拍着门大声地喊着:
“不是这样的,皎皎,你听我说。”
他持续喊了十几分钟,我有点烦了,正准备开门要不听他狡辩一下。
结果打开门的瞬间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
“诗盈,你别哭别哭,不怕不怕啊,我马上就回来。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警告自己,对待这种人,每一次的恻隐之心,都是扇向自己的巴掌,切记。
12
也许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罪恶感,第二天秦闻就给我转了两百万。
有了这笔钱,我总算交得起各种比赛的报名费了。
我征集了许多比赛的相关信息,这半年就准备备战各类比赛。
江皎皎四年前的作品能拿奖,四年后的江皎皎,带着更丰富的阅历,自然不会输。
我原来以为四年没碰画笔的我会生疏,但两个月不停地练习,我很快就达到了当初的水平,用余枫的话说,是更丰富的江老师了。
他建议我打开当初为了教学开的社交账号,他说很多云朋友都在等待着我的回归。
我其实是有点忐忑的,失去的太多了,真害怕自己什么也留不住。
然而当我打开账号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泪奔了,酸涩的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原来除了余枫,还有那么多人等待着江皎皎的回来。
我的私信里布满了很多人给我发的作品,说等待着我的指正。
还有很多人跟我分享从我的视频里学会的许多绘画技巧,让他在学习、考试和工作中受益匪浅。
我接过余枫递过来的面纸,藏干眼泪后又忍不住笑。
“是不是说明我还是很有价值的?”
他立刻道:“那当然,艺术是无价的,创造出艺术的人当然也是无价的。”
他说那样自然那样理直气壮,我在那一瞬间就被他说服了。
我在账号上发布了归来后的第一条动态。
“我回来了。”
几乎是在顷刻间,我的手机就被消息声淹没了。
有私信有艾特还有评论。
余枫拿过我的手机,设置了消息我不再提醒后,才还给我。
我一条一条的翻看,忍不住跟余枫分享。
最后我放下手机跟余枫说:
“我想重新开一家画室。”
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兴奋,立刻举双手赞同道:
“嗯,需要全职老师吗?我要毛遂自荐。”
“场地我看好了,就在原来江江画室的对面,那块有个钢琴社在转让,地方够大位置也不错。”
“名字我也取好了。”
我一脸懵,这么迅速的吗?
他回头冲我笑了下,“叫月之皎皎,江老师,你会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月亮。”
13
“月之皎皎画室”刚上门牌的那一天,迎来的第一个客人是我的妈妈。
她握着我的手问我休养好了没有?如果缺钱的话她可以给我,不用这么辛苦的工作。
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在外这么多天,她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既没有关心我是否有钱开销,也不曾在意我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以前从来不怀疑她对我的爱,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所有的爱都有可能被替代,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也许本来我才是那个替代。
她年轻时不懂事生下了女儿,对她愧疚难当,生下我就补偿在了我身上,后来有机会把她接回身边,自然要百倍千倍的补偿给她。
“没事的妈妈,我不累,回来后状态不太好,画室开起来才感觉好多了。”
她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皎皎,你原来的工作室还在呢,你过来看到了没有?如果你想继续工作,不如还回江江,这样也不用一家人开两家门,像在打擂台似的。”
“我过去了谁说了算?一个画室总不能有两个老板吧?”
我妈愣了一下,才说道:“你回来没多久,画室的情况可能不太清楚,可以让诗盈先慢慢带你适应和交接。”
“妈,我想知道,我放在家里的那些画到底在哪里?是在仓库包起来了吗?”
我妈辩解道:“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你很久不出现,画室有些人在要求退款,你把钱全给秦闻了,他那边的项目也刚开始,根本抽不出钱给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她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变紧了些,继续道:
“你和诗盈是一家人,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现在这个工作室开起来,就是在打妈妈和姐姐的脸。”
“妈妈,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们选择了抄袭和骗人,到底是因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最便捷方法还是妈妈觉得亏欠姐姐,认为我之前的生活本来也是姐姐作为您的女儿刚拥有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这画室你是一定要开?诗盈你是一定要为难?”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我妈气冲冲地走了。
14
我跟余枫暂时的分工是他负责招生,我负责参加比赛拿奖。
短短两三个月,我已经狙击了江江画室的几个奖项了。
江诗盈只出手了一次,还是拿的我的旧作荷花,刚好那一次我也画的是荷花。
两幅画作在决赛狭路相逢,四年后的我战胜了四年前的我,一举夺魁。
而后忽然有人分析起我和江诗盈的笔触,认为这两幅画很可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网上关于我和江诗盈的抄袭或者带笔问题吵得沸反盈天。
而我在画室里潜心创作。
苦难给了我许多灵感,我发现我在绘画时更加细腻了。
虽然苦难使我成长,但我并不想感谢它,因为我本可以不经历这些,成长的方式本就丰富多彩。
秦闻和江皎皎找上门的那天,余枫正好不在。
江皎皎在我的办公室转了许久,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堆在墙角的画,眼角的嫉恨挡都挡不住。
秦闻开门见山给出了条件,“别再参加比赛了,画室也别开了,我给你钱。五百万怎么样?”
我抬了看他一眼,发现他确实跟以前很不一样了,我刚回来的第一眼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是我沉浸在重逢里,忽略了这个早已被铜臭腐蚀的男人,他在这四年里已经从里烂到了外。
“凭什么?”
江诗盈在我旁边站定,短促地笑了声。
“凭什么?江皎皎,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你看你这画室,两个月了,才招了几个人。”
我冷笑,“是感觉到我的威胁了吧,手上没几件我的作品了,自己画得又赶不上趟。这个时候给我点钱打发我,避免将来输得难看。”
江诗盈气的满脸红涨,撂下话道:“江皎皎!你给我等着!”
15
余枫听说秦闻和江诗盈来画室找茬,特别在门口贴上了同行与狗不得入内的标志。
我叉着腰笑了半天。
小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不过我到底还是低估了江诗盈。
她找来营销号和一些不良媒体,对我在山区发生的事情进行了添油加醋的宣传和引导。
我和宋晴失踪的事情在当时闹得挺大的,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沸沸扬扬的上了一个月热搜。
最后以受害者家属获得了不菲的赔偿告终。
这一切我成功出逃裹挟着我回来后去市立医院以及心理咨询室的一些就诊记录都被曝光在网络上。
有人开始质疑我的身体状况和心理健康是否能够进行艺术创作。从而怀疑我的参赛作品是否是抄袭或者偷窃。
空口鉴抄本身就是不可取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暂时没有举报江诗盈的理由,没想到倒先被她反咬一口。
对我真正影响比较大的是市里医院的病历,病历上写着我曾经有过两次流产记录以及有较为严重的妇科病。
明明是受害者的我,仿佛就因为这件事,变成了不知廉耻的女人。
羞辱充斥了我整个社交平台以及提到我的热点新闻下面。
我妈打来电话的时候,余枫正拿着手机跟人对线,被键盘侠气得跳脚。
“皎皎,你怎么能把这么隐私的东西往网上放呢?这样对你以后影响很大的呀?”
我手上拿着画笔所以开的扩音,余枫听到这简直一头雾水。
我无语道:“我为什么要发这种东西?我都被骂成这样了,我有病吗?”
“病历这么隐私的东西别人怎么会有的啊?当时你去医院之后我特意跟医生说了你是公众人物这些千万不能泄露的。”
她一边陈述一边抱怨,“你从小就性子急,这次也太急功近利了,为了搏得别人的同情自曝隐私,结果网友们都不吃这一套,你这是何苦呀!”
我被我妈这一通黑白颠倒搅得心烦意乱。
“我说了,不是我。您找我就是为了抱怨吗?我够烦了,不想接受这些负面情绪。”
“我是这样想的,没有什么比家人的澄清更有说服力了。我跟诗盈商量了,你把你画室关了,她出面帮你澄清这件事。”
我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余枫已经嗤笑出声。
“阿姨,人家偏心您连肝都偏啊?这件事情我跟江老师已经在调查了,至于是谁在背后捣乱很快就会知道了,希望到时候您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二十四五岁的大男孩真的被气到吐血,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16
我把画笔丢在地上,蹲在那喘气。
其实我状况很糟糕,报道上为了表示真实,杜撰了很多细节。
听起来天方夜谭,但其实只有我和宋晴知道,那都是真实的。
很多小说里的事情都来源于生活,而为了艺术呈现可能还会被美化。
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有很多伤疤,独处时我会经常摩挲它们,是安抚也是激励。
汗水随着我的额头一直往下滴,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身体都在颤抖。
我索性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
闭上眼睛,是一片令人惊心的黑暗,它能藏污纳垢,让所有的罪恶行迹都无影无踪。
我听到手机响,是宋晴为自己设置的专属铃声。
我伸手直接摸到了接听键。
“感觉还行吗?”她的声音听起来空旷得很。
“还行。”我闷闷地答道。
“有挺重要的东西发给你,方便接收吗?”
我这才睁开了眼睛,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温柔和明亮。
宋晴的声音那样清晰和坚定。
“再拿个第一,我用深蓝台节目组解散为你加冕。”
深蓝节目组就是当初带我们去农村做网综的,事情发生后他们不但没有道歉,后续立刻原班人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进行下一个节目的创作。
是在舆论发酵到难以控制后,才出面赔钱了事。
目前得知我们回来后,也从没有公开表示过歉意,而且据我所知,这次关于我的网暴,也有他们在中间的推波助澜。
我把整个窗帘打开,让整个月光倾落在地板上,我的影子倒映在地板上,我走过去踏了踏它的心脏。
“好。”
17
其实我这二十九年,除了在山区的这四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从小爸爸疼妈妈爱,学习不错,画画也有天赋。
算不得多灿烂的人生,但对我而言,已是人生巅峰。
我从没想过,我的人生低谷会是这样。
有人笑话,有人嘲讽,有人谩骂。
纵使我第一万次告诉自己,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是一场报应。
我登录了我的社交账号,看到余枫用工作室和他自己的账号疯狂的跟网上的人对线。
我不由地笑了一声,然后加入。
“听说痛苦是灵感的来源,听说你回来拿了几个奖了,难道你不感谢这一切?”
“我感谢你大爷!这灵感给你你要不要?”
“你在那边有过几个男人啊,我听说那边都可变态了,一家子共用一个媳妇?”
“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喊深蓝节目组送你去,手动@深蓝”
“你有没有生过孩子?”
我看到这里懵了一瞬间,然后我看到宋晴在下面回复道
“我生过,你爹的。你这个逆子我怎么当初没把你打掉!”
我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
宋晴给我的资料是关于江诗盈去医院非法调取病历的证据,我顺手把它转给了秦闻和我妈妈。
秦闻不敢置信地打来电话。
“皎皎,你相信我,诗盈不是这样的人,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妈也打来,“皎皎啊,我问了诗盈了,她说她是关心你才想要去调病历的,后来不小心把病历丢在出租车上才会被人家披露出来的。”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秦闻的回护我尚可理解,毕竟人家现在是恋人关系,爱情让人盲目嘛。
可是我的妈妈呢?
是不是妈妈对女儿的爱也是有排他性的呢?
接受了那一个就必须放弃这一个?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我成为了一个妈妈,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女儿,哪怕另外一个也是亲人。
因为爱的底线是法律。
18
在我把手上的证据整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我的画室忽然在深夜着火了。
那天正好风大,火势很猛,一瞬间就烧开了。
虽然邻居很快报了警,但一楼还是受损比较严重。
我站在现场的时候,突然有人从我身后跑出来
“你怎么在这?”是江诗盈。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那我应该在哪?”
“你今天不是在画室通宵?”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脸色难看道:
“所以火是你放的?想烧死我?”
她被周围陡然传来的目光盯得回过了神,一言不发地走了。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在拍火势,不小心拍到了你们的对话,要发给你吗?”
虽然做不了什么证据,但还是能证明一点她的动机,我感激万分的收下了。
余枫走到我身边,面色阴沉道:
“不能再等了,皎皎。”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会他才又说道:“江老师。”
“嗯。”
是不能再等了。
19
我开了直播。
宋晴作为嘉宾一起参加。
我们讲述了当时在山区录制节目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之后的遭遇,直言我们怀疑其实该节目组根本没有做好背调就直接把女孩子送入了人间地狱。
并且公布了当时在舆论未发酵前,对方在跟我妈妈联系时大放厥词:“不就是赔钱吗?买一个女人能有多少钱,我们赔,但绝不道歉!”
“谁知道她们是不是想自己留在那,毕竟山清水秀的,汉子看起来身体还强壮!”
“等着吧,过几年你们的闺女说不定能带外孙外孙女回来看你们,到时候你们还得赔我们钱,告你们诽谤!”
这些是我在我妈妈的邮箱里发现的,她哭着跟我说她一开始想要曝光的,但江诗盈说鱼死网破没什么意义,多要点赔偿才是正事,她当着深蓝人的面删掉了,但其实她早做了备份。
我这边一直播,深蓝就开始做澄清。
结果被摄影团队也拉出来捶了一顿,他们说自己只是侥幸逃生,节目组根本不顾人死活。
拔出萝卜带出泥,深蓝团队不做人的事情,早就在业内传遍了。
一时间许许多多的参加过他们节目的人们都开始发声,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从深蓝开始公关到最后宣布整个节目组解散并且主创要被追责,仅仅经历了四个小时。
之后我在直播间公布了我的完整病历以及分享了我心理咨询的过程。
坦言自己在整件事情中得到的伤害以及被恶意中伤后的伤心拒绝。
“我认为可怕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发酵过后的恶意。”
“我坚信我和宋晴没有做错,也都曾为了活下去虚以为蛇过,也为了吃饱苟且偷生过。可是这难道就是我们错了吗?这就变成了别人攻击我们的理由了吗?”
“我们没有错。我们是干净的,脏的是恶意和偏见。”
“我实名举报市第一医院的程明医生以及心理资源科的王安主任,私下收取红包以及泄露病人隐私。”
“举报江江画室现任负责人江诗盈女士,偷窃我画稿并用于参赛和商业用途,泄露我个人隐私以及教唆他人纵火烧毁我的工作室。”
“以上,所有的资料以及证据我都已经提供给警方了。各位,静候佳音吧。”
20
所有的事情在一个月以后尘埃落定了。
我亲手把江诗盈送进了监狱,她还在上诉,具体的刑期还待定。
短短几个月,我妈妈已经瘦骨嶙峋了。
两个女儿对簿公堂让她失去了所有心力。
她一边试图挽回我,一边试图拯救江诗盈。
具体表现在她把江江画室重新送到了我手里,又给江诗盈请了昂贵的律师。
但好在她从没有提过要我写谅解书。
她哭着问我能不能原谅她?
“皎皎,你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啊。”
“诗盈是不对劲的,我跟秦闻都发现了,要求你退步的原因是我们都怕她狗急跳墙,她已经开始联系她在外地的叔叔了,她叔叔是个无赖,我们那么做这是为了暂时稳住她。”
“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我不能看着她眼睁睁去死,皎皎,我不求你原谅妈妈,但你千万别恨妈妈。”
我看着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妈,是不是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你觉得我不回来也挺好的,至少你能补偿你在江诗盈生命中这么多年的缺席?”
她怔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或者说无话可说。
没关系,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我心里明白,伤害已经造成了,原谅不原谅的,恨不恨的,已经都没有意义了。
21
秦闻在开庭那天就来找过我。
他在我的画室门口跪下道歉。
他说他早就发现江诗盈的不对劲,继续留在她身边只是为了稳住她并且探听她的计划。
后来听余枫说,画室着火确实是秦闻先报的警。
他说他已经把公司的股份全部转给我了,以后由我来主导他的人生。
我笑了笑,曾经我这样爱过他,以为他能同样回报我。
可时间就是个试金石,短短四年,是爱情转移也好,是痛苦转移也罢,他让我发现,在他那里,我是一个随时会被替代的人。
我不能允许自己做一个随时会被替代的人。
尽管我拒绝了他,秦闻最终还是把股份都转给了我。
我签接收协议的那天,余枫有点紧张的问我:
“我们店的老板是无价的,她自己知道自己身价的吧?”
我敲了敲他的头笑骂道:“没人能买得起我。”
在他笑开花的一瞬间接着道:“包括你。”
我看着他垮下来的脸真正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