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黠的话,秦修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开合的嘴唇,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太疼了,疼得头昏脑胀。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对抗这令人心悸的疼痛,虽表面看不出,但是那腹部宛若被万根灼热的利刃刺穿,绞心的痛令人心悸,顺着脊椎蔓延去全身,心脏跳动因为这痛跳动得吓人,仿佛每一次震动都让他浑身一紧,如万虫噬骨。
在这种状态下,能不哀嚎出声便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更别提摆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好端端走路。
连这还玉佩的行为,都是他在痛得意识极度不清醒时的冲动行为,若是正常的秦修,怎么可能在这惊险之时选择跟朋友见面。饶是夜黠都没看出他的灵魂居然损伤的这么厉害,仍是对他抱有忌惮之心。
若是看出来,夜黠肯定是要感叹一句,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秦修却觉得这疼痛没什么不好,痛得人清醒,也提醒他,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使命。
秦无涯平安回来,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剩下都无所畏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能够好好活着。
好不容易从夜黠那儿离开,秦修便被秦渊传唤去了大厅,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硬着头皮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之后,秦渊又提起了之前送他去拜师学艺的事,问他有没有决定。
秦修愣了愣,沉吟片刻,开口道:“还没想好。”
从大堂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落日的余晖在天边映上了火一样的红,大门上的鎏金牌匾闪烁着粼粼金黄,暖色笼罩的秦府变得庄严又不可侵犯,更夫收拾收拾身上的东西站在门口,敲一敲梆子,又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鬼使神差的,秦修敲了敲秦无涯的房门,但是没有人应,疑惑之中,便唤了一声,轻轻推门走进去。
那个孩子居然坐着睡着了,蜷缩在床上的一角,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环抱着腿脸颊靠着手臂,呼吸十分紊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秦修叹一口气,走上前去,探出手揉了揉秦无涯的头发,忍着剧痛解开他的外衣,将这个不好好睡觉的人放倒在床上,动作尽可能放轻,生怕饶醒他。
但是秦无涯睡得太浅,太不安稳了,还没有挨到床面便感觉到有什么动静,睡眼朦胧睁开了双眼,眸中满是还未睡醒的困惑,和不清楚状况的迷茫。
他醒的时候,秦修正在帮他盖上棉被。一看到眼前的人,秦无涯的眼泪便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眼角湿红,眼眶有些微微的肿。
这泪水将秦修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弄疼了他,赶忙松开手。
但是老实说,他还是挺喜欢秦无涯哭的样子,好看得过分。
“不要离开我。”秦无涯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袖口,从下往上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嗫嚅半天,才哽咽着说,“不要离开我,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我会很听话,会很努力,不要让我一个人…”
心里的疼痛超越了腹部的疼痛,不知道是因为这话的内容让他太过愧疚,还是因为这这孩子的语气太过小心翼翼到让人心疼,秦修的心因为这句话纠结在一起,心痛泛滥成疾。这孩子哭起来,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满心只剩下自责。
想给他最好的,想告诉他,没关系,你可以发泄,可以哭,可以把所有感情表现出来,而不是拿白天吊儿郎当飞扬跋扈的样子保护自己。假装不在意,却比谁都要敏感脆弱。
“不会的,乖,放心。”他擦去秦无涯脸上的泪痕,握住那纤细的手腕放进被窝里去,又提那人掖好被角,柔声道,“还答应过带你上街玩,明天醒了就去,安心睡吧。”
再三确定之后,秦无涯才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总算重新睡过去,呼吸也平稳起来,这一次,他睡得很沉,很安稳。
他真的是累了,累到没办法去处理大脑中的种种情感,累到什么是也想不了,累到只想哭。
到底还是个孩子,秦修想。他跟那个人…太像了。
而在秦修安静地看着秦无涯睡得香甜之时,秦府不远处,青龙城的客栈之中,一面八卦阴阳旗高树在屋顶,迎着风猎猎作响,向着所有人宣布,这间客栈里住的是怎么样一个人物。
苍何挂好旗子从屋顶上跳下,闪身轻飘飘跳进师父的房间里去。
“师父,都处理好了。”他抻平袖口,面上依然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新招的弟子在东侧,老弟子在西侧,阴阳旗挂上了屋顶,明天早上,青龙的所有人都会知道,陵山掌门亲自下山,寻资质极佳的百姓加入本门。”
对面那人坐在床上,修长手指掐一结印手势,素雅道袍仅有黑白两色,下摆铺散在床面,整齐到未有一丝褶皱,这不大的房间中,不知从哪儿隐约飘出些雾气,半遮半掩,遮去那轮廓分明的面庞,让人看不真切。
即使是身外这片狭小的客栈,那人也没有丝毫不适,仿佛心中有世界,再不拘泥于外界的一切。
沈清岚睁开双眼,那片薄薄的雾便散去了,清冽的眸中看不见一丝情感,透过那瞳孔,望过去的,只有一片冰寒。
究竟是何人能拥有那样眼睛?如此冷漠,淡然,仿佛看透世间万物,再激不起本心波澜。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他如此道,连声线都是轻平到简单,“下去休息罢,明天一早,还要麻烦你和莲君。”
苍何点头应了一声,转头便向窗边走去。
“好好走门。”沈清岚重新闭上双眸,补充道。
只见房间中的另一人轻咳一声,调转了个方向,匆匆向门外走去。
……
第二天,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早,秦无涯很早就醒来,跟他平时的作息完全不一样,吓得丫鬟赶忙急匆匆赶来伺候他。
秦无涯总觉得自己是秦府的大龄巨婴,干个什么都需要人伺候,仿佛他自己没有一点能力啥都干不了,但是有人伺候又何乐而不为呢…
抱着这种想法,秦无涯开始了他新的一天,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剧情,统统放马过来吧,他再也不会怕了。
只是不出所料,他把昨天晚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想想起来。丫鬟打了盆热水端去他身边,秦无涯注意到,这不是他之前那个贴身的丫鬟,而是换了个人。
原来那个面如冰山板着个脸,不怎么说话宛若行尸走肉。现在这个娇小可爱,瓜子脸大眼睛,眸子里亮晶晶的,整个脸蛋儿上充满了灵气,小腰纤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揽到怀里,朴素的服装都无法掩盖她这玲珑的气质。
卧槽,真可爱啊,秦无涯想,上天总算给他安排妹子了,看男人都快看到审美疲劳。
到底是个直男,对好看的人还是移不开眼睛,人嘛,对美的事总是要懂得欣赏的。
不过妹子好看归好看,心中还是疑惑占据了上风,秦无涯瞧着那妹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上一个丫鬟呢?”
那小丫鬟乖巧地替秦无涯穿上衣服,声音清脆得如泉水叮咚作响,细流一般缓缓流向心田:“二公子,那个丫鬟死…呃啊啊啊回家了!回家了!”
…明显就不是吧,你是想说死了吧。
“真的回家了!真的!不骗你!二公子你相信我!巧儿是不会撒谎的!”丫鬟连连摆手,看起来有些慌乱。
…此地无银,越描越黑。秦无涯面无表情想到。
虽然还想接着问,但一看那姑娘满脸慌乱不敢看他,藏不住心中所想之事的模样,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反正又跟他没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一天会知道的。
丫鬟见他不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转头随着瞥一眼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又说:“对了二公子,大公子在门外等很久了,二公子不出去看看吗?”
秦无涯听她这么一说,懵得一脸茫然。
秦修又在等他?
……
鬼街
不知偶然得到何物,竟是孕养出了人的心智,于小镇全体百姓烧焦之时觉醒。整条街便是他的本体,缺一物如人掉皮肉,缺掉的那块便不可再称之为鬼街。
鬼街每十年换一次地点,在世界各地随机出现,进去鬼街之人,若不食当地之饭,则肉体逐渐被鬼街的空气腐蚀,如胃中饭食,仅剩完整的灵魂,该过程肉眼不可见。
鬼街中的灵魂将永远留在鬼街之中,直到失去心智化为恶灵,永世不得离开,永世不得超生。
突破口:路中破碎的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