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秦无涯小声喃喃，失魂落魄地扶着秦修落去地面，他的手臂将怀里的那个人紧紧搂住，仿佛想要抓住那不断流逝的生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刹那间，天地悲怆，红色的真气源源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溢出，直冲天际，喷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鬼街上空的乌云间闪过雷电，跟着雷声紧随而来的，是如注般的大雨。
那些原本毫不畏惧，前赴后继的鬼魂，竟是产生了名为恐惧的情绪，迫于那力量的威压，根本不敢上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无涯不可置信地用双手捧着秦修的脸，竭力想抑制住哽咽的声音，他的嗓子纠结到一起，连呼吸都止不住地颤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气。
“我…我不是…”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系统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你闭嘴！！”
秦无涯声嘶力竭吼破了音，甚至根本没注意到他将这句话喊出了声音，系统再没有说话，他注意到那人脸上的神情是何等悲伤，和疯狂愤恨混合在一起，狂乱又绝望。
那是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不曾有过的，埋在心底的纠结与悲伤。
秦修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在雨中他的身子无助地倒在秦无涯怀中，灵魂冰冷的胸口没有一丝温度，可是他却清楚的感觉到，秦无涯没有入魔不醒，那个人胸中的心脏，正在因为他而跳动，第三十五次，这是第三十五次，他还要还很多次。
像是到了弥留之际回光返照，秦修用近乎梦中呓语般的声音，轻轻开口。
“你身上的…所有灾祸…”他虚弱地说。
“…就由我…一人…承担……”
寒冷的气流席卷过不再寂静的空气，夹杂着冰凉的雨滴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可是他却在说完之后，折起唇角笑得那么开心。
“……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啊！！”
秦无涯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强烈的哭喊，他死死攥住秦修的领子，攥到指节发白，攥到双手颤抖。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我受伤！我不是她！不是！你究竟明不明白！！”
“你这样要我怎么办！！我怎么回应你的感情！！我怎么回应！我不是她啊！！”
“你爱的人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她死了！！死了！！”
他喊得歇斯底里，喉咙发痛，暴雨混合着脸上的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积压在他心中太久的那份感情终于在此刻爆发，那个人爱的不是他，对他的好也不是因为他，可是他却那么真切的感觉到这份爱意…
感觉到…他也是能被爱得那么强烈。
那份独自待在空荡苏宅暗无天日房中的孤独，那份难过悲伤只能独自承受的孤独，就快要消失不见了，那个苏楠就快要消失不见了。
“你这个白痴！为什么不替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不爱你！！今后也不会爱你！！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爱你！！你懂吗！！”
因为你心中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去了。等你知道这一点，还会像今天这般对我好吗？在消磨过我心中最后一点无助，勾起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以后，你还会这么对我好吗？
你还会吗？
红光逐渐变得微弱，如断掉的水流般慢慢消亡，那些灵魂又开始躁动，鬼街上灵魂的数量已经锐减到一半，见威压消散，又是蠢蠢欲动，却像是被秦无涯吓到一般，始终不敢上前。
只要还有一丝灵魂存在，秦修就不会死。
还有…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秦修的性命。秦无涯死死咬住下唇，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在头脑中搜索可以用到的东西，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快点出去，只要在最后一丝灵魂消散之前出去，秦修就能好好活下来，慢慢恢复。
突然，秦无涯倒吸一口气反应过来，他知道，他知道突破口在哪里，他刚才在日记里看到过。
【突破口，是…是街上的那个破酒坛，那天我见到一个不小心闯入的醉鬼，恼羞成怒打碎那个酒坛，却不想到无意中找到突破口，逃了出去。我太傻，根本不知道这条线索居然这么明显，我想的太复杂了，若是能早点发现，我一定不会死在这里，我一定…还能再回去】
只要他身上的红光还没有消失，那些灵魂便不敢轻举妄动，但一旦他们发现他已经没有威胁，再走去突破口便难上加难。
酒坛…酒坛，突破口是酒坛。秦无涯浑身都被淋湿，刺骨的寒冷在灵魂深处乱窜，冻得他浑身僵硬，他将秦修架起，一步一步，朝着不远那个碎掉的酒坛处走去。围绕在他身边的鬼魂整整齐齐排了个圈，不敢轻举妄动。
爆发之后的种子又陷入沉寂，血色的光彻底消失，秦无涯的真气又恢复成之前纯洁的白。他的心越来越慌，跟着惊心动魄的雷声一起震得厉害，冷风刮得人浑身湿透直打哆嗦。他不敢有一丝放松，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可是他太害怕了，说到底，他前世今生都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连残酷的社会都没来得及步入，何时见过这般场景，被人赋予过这种感情。
他怕秦修撑不住，怕他们会一起死在这里，这些担忧，大悲大喜，这些复杂的感情杂糅混合在一起快要将他的心脏击溃。可是他还不能放弃，不能在这里倒下。
因为在秦无涯的怀中，在他的怀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是他作为苏楠，现在唯一能为秦修和秦悟雅做的，也只有保全秦修的性命而已。
仅仅是为了这两个人，他现在也不能放弃。
秦无涯低着头，不由加快脚步。
近了，近了…就快到了…
再坚持一下。
那些鬼魂见秦无涯身边环绕的威压彻底感觉不到，低着头，像是毫无还手之力，推推搡搡，蠕虫一般慢慢向前涌。
不知是谁踏出的第一步，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仿佛应证了之前的想法，很快他们便涌得越来越猛烈，终于，那些剩下的魂魄也反应了过来，整条鬼街再一次躁动不安，如饥似渴的灵魂们如潮水般疯狂向中间的两个人汹涌而去。
秦无涯毫不畏惧地迈开脚步，向着眼前扑过来的鬼魂冲去，自信又重新回到他的眼中，此刻，无论再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他心中那份坚毅的决心。
那些灵魂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最近的那一个伸手时甚至摸到了他的衣角。
秦无涯把秦修换个姿势抱在怀中，纵身一跃，灵活飞去半空，让那些追逐他脚步的灵魂对撞在一起，而他则趁机稳稳落在地面，恰巧落到那个酒坛前面。
他将那个坛子的残骸举起，伴随一声惊雷，狠狠砸在地面。
破碎的清脆之音响起时，整条街都在震动，风声宛若婴孩的嚎哭，雨如眼泪般下落，丝毫没有停歇。
在那破碎酒坛的上空，空间扭曲了起来。
一切都该结束了，这该死的梦，该死的一切。
秦无涯趁着那些鬼魂还没有反应过来，迈出半条腿，便要带着秦修一起，跳进嘛虚空之中。
突然，他的手腕被人狠狠拉住。
……
秦无涯被这力道一抻，本就不稳的身子险些带着两个人一起摔倒，他稳住身形回头看去，做好了断腕的准备，视线之中魏承渊正站在他身后，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不同于刚才那茫然又深不见底的双眸，他的眼睛，此刻变成清澈透亮的颜色，泛着莹莹的蓝，就像秦无涯最开始看到的那样。
那双眸中此时此刻传递出的眷恋，思念，歉意，释怀，交融在一起变成了无法言语的温柔，他的唇角挂着笑，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就像在告诉所有人，他仍然爱着他的山庄，仍然坚守自己的心智，不服输，不退让。
直到最后一刻。
魏承渊把什么东西塞进了秦无涯的手中，无声地，念出三个字。
而后，他一掌将秦无涯推进虚空之中。
那三个字没有念出声，秦无涯却看得真切，他的瞳孔瞬缩，在虚空没有闭合之前伸出手去，像是想要将那个人一齐带走。
“我…我会……”
他用沙哑的嗓音开口喊到，却还没有来得及机会说出最后的话，虚空便已完全闭合。
秦无涯猛地惊醒，赶忙张开手向下看去，掌心那处，静静躺着一块糖，被亮晶晶的糖纸包裹，皱皱巴巴地粘在一起。
“对不起。”魏承渊说。
秦无涯将那糖块重新握在手中。
“我会救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