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涯被当众掳走，等其余的人反应过来，二人早都没了踪影，醉明楼上下顿时传出齐刷刷的怒吼声，其中王公子吼得最凶，撸起袖子一副想冲上楼的样子。
老鸨赶忙冒着冷汗跳出来直说好话，心中暗暗道，仙师啊，你这可把我害惨了。
罪魁祸首之一沈清岚完全没有自觉，反而关上门落锁一气呵成，还顺便在门上布下一个结界，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开。
罪魁祸首之二秦无涯，一脸懵逼地躺在床上，二丈摸不到头脑，一头雾水地看沈清岚作法，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之前他都快被扒光了都不见这人有所作为，怎么今天就跳个舞这么大反应。
沈清岚布好结界，转过头，便对上秦无涯清澈又疑惑的双眸。他到口边的话又哽在嗓中，不知如何说出口。
原本以为有他的此般修为的真气镇压，这孩子体内的东西能够消停一会儿，不再出来做孽，但没想到那东西的效果竟然是如此强大，竟然是出了意外没有镇住，没想到那东西强大到甚至连普通人的欲望都能够勾起，幸亏他出手的早，否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没准会为了这个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沈清岚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半跪在床边，轻轻将手掌搭在秦无涯的小腹之上。
我操，他要干嘛。秦无涯原本被他这举动吓的不轻，但是很快，一股清凉的真气便顺着皮肤渗透进小腹之中，在丹田处凝聚，将什么东西包裹而起。
“你做得太过了。”沈清岚垂眸道，“你本就是个纯阴之体，如此轻易泄露身份，会召来祸端。”
秦无涯看着眼前这人扑闪的睫毛，正出神，忽得听见那人说话，更是一脸莫名其妙。他什么都没做啊？纯阴之体又是啥？
他之前可从来没看过什么修仙小说！
沈清岚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事真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实在不想多费口舌。
“总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调动体内的真气。”
“哦…好…等等，不让动真气那我还怎么修仙啊？？”秦无涯觉得他越来越疑惑了，他到底是来陵山干嘛的。
沈清岚实在是懒得解释，心中暗自决定，回去一定要让苍何给那人好好补补课，他抬起手掌，秦无涯方才身上的魅惑之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后我会教你，现在不许用。”
之后他又说道：“我晚上有些事要出去，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些。”
随后便留下满脸疑惑的秦无涯，离开了房间。
…
大约一刻钟之后。
秦无涯回到自己的屋子，疲惫往床上一瘫，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舞剑之后便有一种深深的脱力之感，一直到现在都缓不过来。
这屋子里其他的姐妹，一见他回来便想要将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便是之前见过面的茗青，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秦无涯身份的人。
“雅雅，你这次可出风头了，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凑过头来，摇摇秦无涯的衣袖，一副崇拜的样子，秦无涯正欲说话，便有个柔软的声音打断了他。
“好了囡囡，雅雅今天多累，你就别烦他了。”茗青迈着她的大长腿向这边走来，伸手撩起裙摆，便风情万种地坐上秦无涯的床榻。
那名叫囡囡的女孩瞬间鼓起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松开手，秦无涯看她番模样，这样顿时觉得十分可爱，抬手便揉揉她的脑袋，温柔道：“囡囡乖，雅雅姐明天陪你玩好不好？”
小孩子很容易满足，听到这话，囡囡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星：“嗯！雅雅姐最好了！”
说完，她便一蹦一跳跑去自己床边，坐在床沿上晃着腿傻笑。
茗青看着她的身影，眼底尽是笑容，虽然在这楼中她们姊妹们同命相连，同时也都是竞争对手，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照顾这个小姑娘，就像保护这罪恶的楼中最后一抹阳光。
只要她的笑声还回荡在这个楼中，大家便都有一种心里上的安慰，这地狱般被人玩弄的日子，似乎也不再那么糟糕难熬了。
秦无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却是平时没有的严肃。
“…茗青，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囡囡会在这醉明楼里，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
茗青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面上的表情呆滞几秒，半晌过后，她才回过神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红色绒扇，摇摇晃晃遮住半张脸，感叹道：“秦公子，众生皆苦，悉身不由己，红尘滚滚，是世事难料。”
秦无涯哑然，也是在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接触过这些在泥沼中生活的人们，不曾过问，不曾给予帮助，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过问这些人的生活，揭开她们心中血淋的伤疤呢。
茗青似乎也不想再多谈此事，秦无涯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他长松一口气，想要转移话题。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同于往日打太极一般的语调，茗青换上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干脆拒绝，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之前的样子，柔柔像秦无涯抛去个媚眼，“不过…没想到秦公子换上女装也是如此风情。”
秦无涯翻个白眼，心道我这样有一半都是你害的。
没错，换装打入内部的想法不是他提出来的，是眼前这位姐姐提出来的。
想那日他包下所有头牌，应付完众多姑娘，回房间就看到这人妖娆万分地躺在自己床上，告诉他如何才能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好在沈清岚当时不在，不然还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茗青像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盈盈一笑道：“秦公子不也照做了，奴家可没有骗你，公子想要的消息，其实就在眼前。”
“什么？”
茗青凤眼一瞥，望着囡囡的方向。
“囡囡？”秦无涯蹙眉沉声，“她这么小能知道什么。”
“囡囡可什么都知道，只是她跟我们一样，对外人什么都不说而已。”
“…真的假的啊。”
“讨厌，奴家可不敢胡乱说话。”茗青娇嗔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秦无涯柔软的嘴唇，一字一顿道，“祸从口出。”
秦无涯浑身一哆嗦朝后边缩去：“行行我知道了，姐姐你这样我消受不起我还是个孩子。”
“…秦公子可真会开玩笑。”
…
得到茗青的真传，秦无涯用一颗糖便把囡囡从房间里骗了出来。
“雅雅姐枕么改变主意啦，不是说明天柴陪囡囡玩嘛！”囡囡含着糖块，嘴巴一鼓一鼓含糊不清地说。
秦无涯感叹这小妮子也太好骗了，一颗糖就能跟别人走，以后万一被人拐跑都没处找。
“囡囡乖，雅雅姐有事情要问你。”他蹲下身子，揉乱小女孩一头软发。
囡囡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停了下来，圆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秦无涯看，看得那人一阵心虚。
半晌过后，她才开口道：“姐姐们告诉囡囡，无论发生什么，出什么事情，都不能给‘那些人’说，但是如果雅雅姐想听，囡囡就什么都告诉你。”
不知为何秦无涯心里有种莫名的罪恶，但正事要紧，再怎么愧疚也只能拼命往心底压，他从兜里掏出一推糖和小点心，好像这样就能补偿那人一样。
“那囡囡告诉姐姐，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曲竹枝姐姐？”
囡囡看到那些吃食，眼睛里都放出了光，她将那些东西全都收进自己的小兜兜中，边剥糖纸边用软软糯糯的童音，说出让秦无涯心中一颤的几个字。
“我看到了哦。”
“看到什么？”
“囡囡看到九只尾巴的大狐狸了，在曲竹枝姐姐的房间里。晴姐姐一直不喜欢竹枝姐姐，经常找她麻烦，但是囡囡看见她躺在大狐狸底下，第二天她的头就被挂在醉明楼门口，梁妈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件事平息下去，请来的另一个道长也说此地被妖气围绕，但是他在见过竹枝姐姐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秦无涯从孩子表述不清的逻辑中听出很多，他正想追问，突然瞥到小女孩露出的手臂中，有一些明显青紫的淤痕。
囡囡瞧见他的视线，也明白了什么，露齿一笑。
“雅雅姐不要担心，他们平时都对我很好的，我不疼。”
秦无涯的心忽然被揪起来，女孩身上的伤，像是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喘过气来。
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个小女孩承受了多少高官贵人的肆意玩弄和伤害，被多少油腻的人攥在手心，也无法想象，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将一位十二岁的少女推入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
恻隐之心谁都有，不管他有没有资格评价，但一旦接触到这些人，他也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这么一瞬间，秦无涯忘了还有什么事要问，他拉起囡囡的手，诚恳地对她说：“囡囡，过几天雅雅姐就要离开了，囡囡要不要跟姐姐一起走。”
“雅雅姐要离开这里吗？走，要走去哪里呀？”
“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囡囡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上学，玩耍，而不是待在这里…你喜欢这里吗？”
囡囡歪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虽然知足，却并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对她放肆的人们，不喜欢过一段时间就要有一个姐姐消失，只要她能够出去，长大之后就可以来救姐姐们，姐姐们也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一天会消失了。
“那就很雅雅姐走吧，去…”秦无涯话说了一半，眼前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梁妈妈的身影，他及时收声，将后半段话咽回口中。
“哎呀秦…啊不是，雅雅，你怎么在这里呀，王公子今晚刚包了你，正在房里等你呢～”梁妈妈挥舞着手帕，扭腰摆臀走了过来。
怎么又是他？
秦无涯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摸摸囡囡的头，起身就要走。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手上传来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触感。
囡囡伸手勾上他的小指，重重点了点头。
秦无涯眉头舒展开来，突然明白为什么囡囡会被这里所有的人喜欢，仿佛只要看到这个女孩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前方的路就算再艰难，也有足够多的勇气，笑着去面对。
他不轻不重拉了拉那个小小的指头。囡囡笑了，在他身后轻轻地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