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在洞府内将得到的力量彻底融合体内，境界稳固后。
我遇见了来找我的瑶光。
见到我，她眼中闪过不屑：
「你不是说没我在你身边，你熬不过雷劫，必死无疑吗，怎么现在还活着？」
「我就知道你当初是在装可怜，博同情，真让我作呕。」
说着，她随手将一颗灵药扔到我身上：
「还是阿辉善良，记挂着你的伤势，让我来送药给你。」
我看向地上的灵药。
只一眼，就认出这是低级炼丹师练出来的残次品，连未开灵智的野兽不屑于吃的废药。
我冷哼一声，抬脚将灵药碾碎。
瑶光勃然大怒：「这是阿辉特意送给你的！江玄，你太不知好歹了！」
放在从前，听着她亲昵地一声又一声叫着孟辉的名字。
我一定会生气吃醋，甚至和她吵架。
可是现在，我却毫无感觉。
但放任她在我耳边继续喋喋不休，也实在是太聒噪了。
我抬手，释放出周身修为。
瞬间，瑶光就被我的威压压制得喘不过气，脸色涨红，大喘粗气。
我淡然收回威压：
「懂了吗？我不需要。」
说完，我抬脚便走，身后的瑶光却突然跟上。
以一种近乎谄媚的姿态望向我，不断夸赞。
如果是以前的我，在听到这些话后一定会非常开心，。
可现在只觉得虚伪，像是人和神之间的鸿沟，始终隔着一层薄膜，难以突破。
我揉了揉眉间，想要施法将瑶光扔出洞府。
就听到她兴奋开口：
「你如今变得这么厉害，那你心头血的功效一定更加厉害！」
「我好几日没用你的心头血修炼，修为跌了不少，你快多取些给我！」
「等我修练完，我还要带剩下的回去给阿辉。他现在身体虚弱，用你的心头血滋补最好。」
7.
我怔然，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问：
「你日日饮用我的心头血，足足上百年。只要你想，你也可以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救他。」
「和我相比，虽然功效虽然差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救孟辉。」
「为什么你不能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救他？」
瑶光娇俏一笑，小鸟依人地贴上我:
「放血的痛苦不压于抽皮扒筋，你这么喜欢我，肯定舍不得我承受放血的苦。」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忍不住发笑。
原来她也知道我从前日日夜夜放血的痛苦。
只是为了她自己，她从来都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我冷然甩开她，抬脚往外走，打算去找回我万年的神狐金身。
瑶光再次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
「江玄，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我充耳未闻，没有阻拦她，只当她是耳旁一只烦人的苍蝇。
反正等我找到金身后，我就将回归天界神位。
至于瑶光，没了我用心头血滋养她，以她平平无奇的资历，别说是飞升天界，只怕是连人修第一的位置都维持不住。
届时，我们便再无半点纠葛。
见我没有反驳，瑶光以为我同意，立刻拿出传音石向孟辉传音。
她轻声细语，温柔地让孟辉照顾好自己。
各种仔细叮嘱，生怕孟辉出现一点问题。
我对此嗤之以鼻，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一幕，只觉得聒噪。
就在瑶光即将挂断传音石时，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惨叫。
瑶光捏着传音石的指尖瞬间泛白。
她焦急大喊：「阿辉，你怎么了？」
传音石那头立刻传来侍女们焦急的喊声：
「宗主，孟辉修士好像是又走火入魔了！您快回来看看吧！」
「修士！您别拿刀砍自己啊！」
话音未落，站在我身前的瑶光就已经消失。
地上只剩下一个没来得及带走的传音石。
半晌后，传音石杂乱的哭喊声安静下来。
传出瑶光温柔的安抚：
「阿辉，别怕，我来陪你了。」
「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不管。」
8.
经历千难万险后，我终于到达了堕神之地。
堕神之地一片荒芜，毒虫猛兽盘旋，无数黑金色神像矗立。
我依寻记忆，伸手触摸上巨大的神狐金身。
手指触摸上的一瞬间，万千记忆涌入脑中。
数百万年前，天上无数神仙触碰了人间情爱。
凤族唯一后裔爱上凡间穷酸书生，书生仙资不足，无法和凤女永生永世相伴。
凤女便为他屠了龙宫，为他安上龙骨，帮他成为半仙。
天界战神和魔族小公主因琐事吵架后，魔族小公主便去凡间屠了满城百姓，只为了逼战神现身道歉。
司音神女为救已逝的爱人，和上古邪神做了交易，解开邪神封印，放任邪神霍乱三界。
一时之间，生灵涂炭，三界如同地狱蛮荒。
而我身为开天辟地的古神之一，本该劝阻，让神仙不要动情。
但那时的我，却执拗地认为神仙也该有七情六欲。
上古天神听说后，和我设下一个赌局。
只要我亲自经历百世情劫后，仍旧包含一颗情爱之心。
那从此之后，天上的神仙也可动情。
我满口应下，信誓旦旦让要上古天神认同我的观点。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从前错得有多么荒唐。
上古记忆涌入脑海后，巨大的神狐金身也随之转动，散发出阵阵金光。
无数阶梯自金身延伸而出，通天而上。
每走一步，前百世的记忆歌情绪便依次在眼前闪现。
我缓缓踏出第一步。
瑶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她双目狰狞，双手自我胸前而入，嘶吼：
「你只是失去了内丹而已，阿辉失去的可是他最心爱的佩剑！」
第二步阶梯紧随其后。
海风凌冽，我持剑护在瑶光身前，以肉身冲突上古禁制，承受万千鬼影吞噬之痛。
日光升起之时，瑶光却猛然将我踹入海中，放任我溺亡。
她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传音石，道：
「阿辉太好了，江玄死无全尸，你我终于能在一起了。」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每走一步，每一次心痛，都像是为了我从前无知荒唐的行为赎罪。
走到第十步时。
瑶光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孟辉，持剑指向我，目光怨恨。
我目光凛冽，继续抬步向上走去，准备迎接下一段荒唐的过去。
却在下一瞬，被长剑割破了衣袖。
瑶光跟在我的身后，踏上了第十一步阶梯。
她双目猩红，厉声大吼：
「你为什么要害阿辉！」
「一定要让他去死才满意吗？」
我皱眉，这才正眼看向她。
眼前的瑶光不是前世的记忆，而是真的。
9.
孟辉气息奄奄，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没咳一声，就呕出一口鲜血。
他轻声开口：
「瑶光，这一切都不怪江玄，只怪我命不好。」
「要不是你为我吃下江玄的心脏，我可能早就因为走火入魔死了，哪能支撑到现在。」
「不过是经脉崩裂，彻底成了废人而已。」
「只要能继续留在你的身边，我就足够满足。」
我有些哑然。
原来瑶光当时说能救孟辉的办法，就是将我那颗被天雷劈得千疮百孔的心脏喂给他。
用我的血肉，为他填补虚空。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颗心上不只有我的灵力，还有天雷。
走火入魔的孟辉吃下后，受残留的天雷影响，整个人便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飞升雷劫。
他功力不足，无法抵御天雷威力，便成了一个废人。
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我逼着他吃下的。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瑶光的眼睛红得更加厉害，她咬牙切齿:
「要不是你当时不肯取心头血救阿辉，我们也不用出此下策！」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的自私害了他！」
「为了弥补你的过错，你现在不许用你的心头血救阿辉！如果你做，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你的道侣，我们恩断义绝！」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不能理解瑶光奇异的脑回路。
在她的世界里，仿佛没有对错之份。
只有顺不顺心。
顺她心意便是对，不顺她心意就是错，如同一个未长大的巨婴。
但听她提到断绝关系一词，倒是让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微微点头，靠近瑶光。
瑶光以为我答应，立刻欣喜地凑上前，捧手准备接我的心头血。
下一秒，一道金光从她心口闪过。
鲜红的血液自心口绵延不断飞出，在被我用法术汇成一个血球。
「既然是断绝关系，那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做到你中无我，我中无你。」
「从前我为你付出的心头血，如今悉数取回，你和我再无关系。」
说完，我随手将心头血洒在那些堕神神像的脸上身上。
以证我悔过的决心。
身后，瑶光厉声尖叫。
没了我的心头血，她的容颜在刹那之间苍老，不复从前的美艳动人。
白发稀疏，肌肤如同树皮一样干枯丑陋，一双美目，也变得浑浊不堪，如同鱼眼睛一样突出狰狞。
站在那里，和以乞讨为生的老乞儿，别无分别。
见到瑶光瞬间衰老的样子，孟辉立刻不悦皱眉。
甩开了瑶光搀扶他的手，嫌恶地躲到了最下层阶梯上。
我无心和他们继续纠缠，将心头血撒尽后，我转身顺阶梯而上，直奔天界。
瑶光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她手脚并用地跟在我身后攀爬，声嘶力竭道：
「江玄！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我是你的道侣啊！」
可就在跟着我登上阶梯不过三四阶后，瑶光的表情变了。
我知道，她也从通天阶梯中感知到了前世们的记忆。
先是震惊，再是不可置信地颤抖，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眼泪。
她捂着头大喊：
「这些事都不是我自愿做的！都是你逼我的！」
「每一世都是你都是你不肯解释，你对我咄咄逼人，不肯向我服软。我一时气不过，才会想惩罚你！」
我充耳未闻，径直踏入天界大门。
身后种种，再和我无关。
在我离开后，瑶光瘫软在地，她放声大哭，痛骂我无情无义。
下一秒，天梯上的景象陡然变换，现出孟辉的脸。
画面上显示，孟辉在吃下我的心脏后，身体立刻恢复，修为也恢复完全，甚至大涨。
他得意洋洋道：
「没想到只是吃了江玄一颗废弃的心脏，就获得了这么多力量。」
「听瑶光说，江玄已经渡劫成功，重塑金身了。」
「要是能吃到他完整的心脏，那岂不是要与天同寿了。」
「瑶光也喝了不少江玄的心头血，她体内积攒的修为也一定很多。等江玄死了，我就哄她用心头血供我修炼，直接一步飞升成神。」
说着，他立刻打开传音石，捏着嗓子向瑶光卖惨。
什么走火入魔，命不久矣。
都是他为了取我性命编造出来的借口。
瑶光的脸色瞬间灰青，牙关咯噔作响。
她老泪纵横，捂着脸痛哭：
「我错了，对不起，江玄，我已经知道错了！」
她连滚带爬地爬到已经关闭的天界大门处，苦苦哀求：
「我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江玄，求你回来好吗？」
「我们前九十九世都是以悲剧结尾，这一世，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你给我滚回来啊！滚回来啊！」
在她身前，天界大门和天梯逐渐消失。
神谕从天而降，宣告我已成神的消息。
瑶光慌忙开口：
「那他在天界就任是什么神位？等我飞升成神时，我好去找他道歉。」
「能不能帮我转告他，让他在天界等我！」
「只要再等一年，我就能渡劫成神了。」
瑶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突然尖叫起来：
「我的灵力呢？我的修为呢？」
「为什么我体内没有一点灵力波动的痕迹？就像...就像是一个废人...」
在我抽离心头血时，她的身体就被我恢复成了被孟辉杀妻证道时的废物样子。
这辈子，再也没有修炼的可能性了。
天梯也在这时突然消失，瑶光从高处重重跌落，匍匐在地。
孟辉嫌弃地走上前，将瑶光身上的法宝灵石全部夺走。
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我还想指望你能带我飞升，没想到你也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你就一个人在这慢慢等死吧，我还得找新的女人养我。」
他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已经成为废人的瑶光却突然站起，恶狠狠地冲向孟辉。
她的身上爆发出无数金光，向孟辉刺去，将他紧紧钉在残壁之上。
瑶光双目猩红，笑声一声比一声癫狂：
「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中间挑拨离间，我和江玄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去死吧！你给我去死啊！」
10.
孟辉死了，他的尸首被瑶光用石头砸成了烂泥。
再也看不出人样。
一如我渡劫时的模样。
瑶光浑浑噩噩地站起，踉跄往外走。
她喃喃自语：
「我要去北海求药，只有吃了药，我才能修仙，我才能再见到江玄。」
「江玄，你等等我，我来见你了。」
我的视线从水镜上移回，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经过百世情劫后，我重新做回了姻缘神的位置。
只不过这一次，我不再强求什么所谓完美的结局。
合适则聚，不合适就散。
爱情本就如月一般，圆缺盈亏，自有定数。
从此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苦情的恋爱脑，大家活得都很洒脱。
天界众神在看完我的经历后也若有所思。
从此不闻情爱，两袖清风为苍生。
后来，在一日乞巧节时。
姻缘树看着凡间依偎在一起的佳偶们，不解地问向我：
「人间可以动情，为什么神仙不能动情？」
「大不了神仙也像人间那些人一样清醒一点，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不在一起。」
我定在原地思索良久，想起曾经的百世情劫。
有一世，我曾为了瑶光一剑劈开东海龙宫，只为取镇海东珠为她做头上发钗。
扰得东海动荡不宁了整整五百年。
现在想来，只觉得荒唐可笑。
我顿了顿，开口道：
「在其位谋其职。」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