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薛璐璐这一天中最得空的时间,中午吃完饭她跟着小刘老师一同去了儿童午休房,靠在随意一个孩子的床边小憩了会儿。
两点半的闹钟是一首钢琴曲,薛璐璐听过,长岛十四的《云与海》。
其实薛璐璐觉得,这首曲子更适合当陪着孩子们入睡的摇篮曲,因为舒缓又低沉。
曲调间就像披散了烟霞,瞬间钩织出画一般的云与海,风在曲中穿过,薛璐璐听不懂它的嗉语,只听得了心动。
很适合做个美梦啊……
薛璐璐这样想着。
午点在小朋友们盥洗完毕后分发。
一人一小块红薯,一杯豆浆。
拽哥仍旧没吃,薛璐璐耐着性子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
拽哥的手指在红薯上捏了捏,垂下眼睫,不与薛璐璐对视,好半响才从稚嫩的嘴巴中发出一个问句:“老师看着我干嘛?”
“老师看你怎么没吃东西。”薛璐璐眯着眼,其实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拽哥的声音这么奶,就算是没有礼貌的话,从他嘴里吐出都如同醉了奶。
怎么这么可爱。
不可置否,薛璐璐是个颜狗,始于颜值忠于外表。
眼前的小孩儿在一众低龄儿童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是说别的小朋友不好看,而是拽哥他——
太精致了,连眉眼的色彩都像是算计好了的,多一分浓烈,少一分寡淡。
薛璐璐看着他的脸,总觉得能透过他窥见另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很奇怪,无论薛璐璐怎么回想,得出的答案都有所偏差。
拽哥不单单是精致,更重要的是,混着一丝丝洋气,不像纯种的亚洲人。
眉眼深邃又精致,可中国血统的占比还是占了上风。
所以才与那些孩子格格不入。
“不想吃……”拽哥听见了薛璐璐的回话,有些无力的回答,声音依旧小小的,像是张不开喉咙说话。
“什么?”薛璐璐没听清,低下了头看向拽哥。
“……不想吃。”拽哥又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措的在蒸红薯戳,把皮戳开了还要将肉挖个洞。
破坏粮食第一人石锤了。
薛璐璐抓起拽哥的手,卷起他的衣袖,把他带往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小小的淌了一会儿,这才将拽哥的手放在水流下冲洗。
“你……”薛璐璐这才发觉自己连拽哥的名字都不清楚,所幸周围没什么人,薛璐璐也好用你来代替。
“你很挑食啊……”薛璐璐站在低矮的洗手台边观望拽哥洗手,看他将小鸭子形状的肥皂攥在手里搓了搓,揉出细腻的泡沫。
小手还挺肉乎。
薛璐璐在心里想。
“Matbucha。”拽哥的声音从洗手台的那端传来,他仰着头,看着薛璐璐。
“在家里爸爸会用Matbucha给我拌饭,很香,很好吃。”
这是薛璐璐第三次听见“Matbucha”这个单词,第一次在炸鸡店的宣传页上,第二次在宋琬口中,第三次竟然会在这个小朋友嘴里。
这个酱很有名吗?薛璐璐不解。
而小朋友明显是会错了薛璐璐蹙眉的意思,他手指比划着,带着尚未冲干净的泡沫,他的双眼紧紧的盯在薛璐璐脸上,很认真的在薛璐璐面前安利这款唯一能获得他青睐的酱料。
“很酸,有一点点辣,比番茄酱要好吃一点点。”他说着,伸出滑腻的手去抓薛璐璐。
而薛璐璐没注意他所说的话,只是盯着拽哥的眼睛看。
一个念想在她心中化成一颗黏糊糊的泡泡,像拽哥手中沾上的泡沫一样,让人想要用流水冲洗干净。
薛璐璐也想将心里的那颗泡泡戳破,可是她还需要点时间来判断这件事情是真实的,还仅仅是她的主观臆想。
她低下头,望了拽哥一眼,眼角含了笑,却没接应拽哥的话,只是将他的手重新清洗了一遍,让他自己去拿写有自己姓名的小毛巾。
贺晩秋,是他的名字。
念起来出乎意料的温柔,与他的性格倒是没半点搭旮,但其实……还不错。
薛璐璐带着贺晩秋回到座位上,小刘老师过来找薛璐璐,让她准备一下下午要跳操的曲子。
薛璐璐低下头望了贺晩秋一眼,恰好他也仰头望她。
贺晚秋没再摆弄那块受了罪的红薯,而是端起盛豆浆的小杯子,当着薛璐璐的面喝了一口,企盼的望了薛璐璐一眼。
薛璐璐笑了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贺晚秋这才低下头来,略带餍足的舔了舔唇周的豆浆余沫。
下午的活动少的可怜,无非是吃饭后运动运动,老师给大家读个故事。
今天的故事叫《野猫的城市》,说的是城市千人千面,小刘老师在讲台上生动活泼的讲着课,薛璐璐拿了个牛皮纸的软本子站在一旁记。
但很快就走神了。
薛璐璐透过窗户向外面望,天色混沌又暗沉,黄云盖了天,风也渐起了,刮着树梢跑,尖锐的哨声在树间散开,紧接着一声闷雷,像是要将大地从中劈开。
雨落下了,很密集,雨点子也大,是薛璐璐自立夏后所见的最大的一场雷雨。
沉闷空气简直令人窒息,薛璐璐抚了抚胸口,有些不适应骤然而来的低气压。
然后一个问题盘桓在她的脑海——
她没带伞怎么办?
很可笑对吧,明明大雨在即,天阴都能蔽盖,薛璐璐却只能想到这些实际的不能再实际的问题、
伞没带怎么办?没法回家怎么办?
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引起了小朋友们的注意,原本安静的教室也再次变得嘈杂骚动不安,小刘老师看了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到了要放学的时间,便也就放任了小朋友们的举动。
贺晚秋立在薛璐璐的身边,小小矮矮的一个小丸子,待在薛璐璐旁边像个郁闷小蘑菇。
他望着薛璐璐的脸,而薛璐璐的视线凝在室外。
夏季突如其来的一场滂沱大雨在旁观者的眼里也是美的,风雨飘摇又散去,树枝吹折又挺立,薛璐璐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少女的祈祷》中的一句词——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如果在大雨中,一对恋人不顾世俗的私奔恋爱,雨水打湿黑发,然后衣服紧紧黏在身上,透出内里的肌肤颜色,这样雨中狂奔的场景也算得上是宇宙中的一次浪漫。
指尖触碰到一丝冷冰的物件,薛璐璐回过神来,低头看是什么东西触碰在她的手心。
是一把很漂亮的伞,像一只吹鼓了身子的水母,泛着一丝丝镭射的光色,透明湿润。
而另一端连接着的人是贺晚秋。
他将自己的小伞塞进薛璐璐的手中,“我爸爸来接我。”
“老师,这把伞借给你用,你可以明天还——”贺晚秋说,然后抿起嘴巴,似乎是想了想,然后他告诉薛璐璐。
“如果你喜欢这把伞的话,也可以后天还,我可以借你撑一天。”
薛璐璐一听这话便笑了,蹲下身子摸了摸贺晚秋的脑袋:“你好乖啊,如果乖乖吃饭就更好啦。”
贺晚秋大抵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夸奖,白净小脸漾起笑,奶呼呼的,像个白玉团子。
“老师,我明天让爸爸把Matbucha带些给我,我想和你一起分享。”
太可爱了,小朋友。
薛璐璐矮下身子,轻轻的给贺晚秋一个拥抱:“你真是一个乖小孩,老师明天会奖励你一颗糖。”
“那你一定要记得带哦——”贺晚秋抬头笑,露出一点点小兔牙。
“一言为定。”薛璐璐伸出指尖,与贺晚秋的指尖摁了个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薛璐璐用一颗糖的承诺成功换取了一个孩子的真心。
不亏。
小刘老师抱着手臂,歪着头看薛璐璐与贺晚秋的友爱互动。
“他很喜欢你。”小刘老师上前了几步,手肘搭在薛璐璐的肩头。
“或许你可以改变它。”
“或许吧。”薛璐璐的手里拿着贺晚秋借予她的水母伞。手指微微用力攥了攥,关节都发白。
她挺喜欢这个小朋友的,说句实话。
小朋友们的家长在雨中来的很快,一个个儿的都抱着伞,雨衣一甩便耷拉在小朋友的肩上。
“快穿上,还有雨靴。”大人们嘈杂的挤在门口,眼神盯在自己孩子身上,催赶着,像是在赶一群小鸭子。
薛璐璐就是在这片嘈杂中见到的,贺晚秋的爸爸。
很帅的一个男人,所到之处妇女诫默噤声。
薛璐璐打量了下,亲父子无疑。
一样的高鼻梁白皮肤,连双眼皮的褶皱都如此相似。
“贺晚秋。”他遥遥的一喊,贺晚秋便拎起书包一蹦一跳的出门。
“你的伞呢?”男人拎住贺晚秋的小书包,将他定在原处。
“在我这里。”薛璐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拿着人家儿子的水母伞已经很久了,还差点忘记还。
“老师没带伞。”贺晚秋突然插了句话,仰起脖子抱住爸爸的腿。
“我想把我的水母伞借给老师,可以吗?爸爸?”
“当然可以。”男人的眼神在听见自己孩子唤爸爸的那刻瞬间温柔,他低下头,在自己儿子的额前印下一吻。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买一把送给老师。”
“幼儿园不给收礼。”薛璐璐抠了抠脑壳儿。
宇直发言终于重归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