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子当下就意识到,自己心急了。
他上午在傅臻那里没讨到好,是憋着气来的。他着急着找人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去批判傅臻的所作所言,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又能把秦家从事件里摘出来。
但他忘记了,他这次拜访的人是傅臻的至亲。
即便他们也会因为傅臻的种种作为心生不满,但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他们也不会表露出来。
他不该那么沉不住气的。
至少也得再多坐一会儿,等气氛稍微融洽一点,他再慢慢提起这件事,不该说得这么直白的。
秦老爷子后悔莫及,连忙赔着笑否认:“不是,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老太太一生磊落,最见不得有人来自己面前耍心眼。尤其秦老爷子这一次,是特地来他们夫妻俩面前,给他们上傅臻的眼药的,她更是不能忍。
傅老太太很不客气:“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家阿臻找了女朋友是好事,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关你什么事?”
秦老爷子一怔,傅老爷子抚着自己稀疏的几根白胡子,淡然的做壁上观,完全没有表达意见的意思。
夫妻俩难得对弈一手,却不想被外来人把兴致破坏得一干二净。
傅老太太很不高兴,蹙着眉把手里的棋子一丢,往后轻轻靠到沙发扶手上,眉目冷淡:“你与其有空盯着我们家阿臻和他女朋友,不如回去好好管教自己的孙女。”
“但凡她长点脑子,不乱跑出来惹事,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一把年纪了还要到处去给她擦屁股。”
她把秦老爷子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给他争辩的机会。
秦老爷子被她说得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到最后,他没办法了,也只能低头道歉:“对不起,大哥,嫂子,这次是知知犯了错,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麻烦傅大哥和嫂子,能帮我劝一劝阿臻,让他不要冲动,伤了两家的和气。”
傅老爷子摇摇头,淡淡的笑:“老秦,你应该知道,我们老俩口,早就不管事咯。小辈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去操心的,我们说不上话的,你找错人了。”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秦老爷子顿时就着急了起来:“怎么会没用呢?您是傅臻的爷爷,您说话,他一定会听的。”
“我们说话,傅臻会听不假,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帮你说话呢?”傅老太太不饶他:“傅臻也不是无缘无故针对你们,我们作为他的家人,凭什么要帮一个人外人,却让自己家里人受委屈。”
秦老爷子下意识的想站起来辩驳,又听老太太说道:“你家孙女不就是以为没有人会替小姑娘出头,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去欺负人家么?你刚刚不也是一口一个戏子的称呼人家?”
“如果不是傅臻护着,你们有谁在乎小姑娘的死活吗?”
“你现在装模作样的来这里道歉,不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没办法了,只能来找我们帮忙?”
“你们有谁,是真的觉得对小姑娘感到抱歉了?”
老太太越说越觉得生气。
虽然傅臻还没有带鹿欢来见过她,但她听傅臻的母亲跟她提过,说傅臻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宠得不得了。
她自己在家里,也经常会看鹿欢演的电视剧,和她主持的《人间百味》,虽然还没见面,傅老太太就已经就对这个漂亮谦逊的小姑娘生出了强烈的好感。
再加上爱屋及乌,在她眼里,鹿欢已经在她“自家人”的范畴里了,她当然不可能看着她被轻视、被欺负,还无动于衷,更不可能还会去帮欺负她的人说好话。
“你回去吧,也别再来了。”傅老太太直接下了逐客令:“这件事我们不会管的,不管傅臻要怎么替小姑娘出气,我们都不会插手的。”
“可是...”
“没有可是。”傅老爷子打断他,说:“老秦,你家孙女这一次欺负的,可是我的准孙媳妇儿,就这一点,我就不可能会帮你。”
“回去吧,你也一把年纪了,就别这么折腾了。”他站起身,牵起妻子,准备离开偏厅:“你啊,有时候也该学学我们夫妻俩,该交到小辈手上的事,就交给小辈自己去做,能做成什么样,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操这么多心,有什么用呢?”
秦老爷子奔波了一天,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没讨到半点好不说,还被人当成孙子一样教训来教训去,已经气了一轮又一轮。
偏偏他的败家孙女还什么都不知道,每一句话都踩在他的雷点上蹦跶,像只斗胜的孔雀,张扬又骄傲。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老爷子一时间觉得很挫败,强撑着的精气神散了大半,整个人都变得佝偻了起来,老态必现。
“是我太纵着你了,才让你都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秦老爷子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都怪我,没有教好你啊。”
秦瑶知活了二十六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向来说一不二、强势又严厉的爷爷,说出这么丧气、这么自我否定的话。
在秦家,秦老爷子代表着绝对的权势和威严。
他是整个秦家的顶梁柱,他从不对任何人示弱。
秦瑶知怵他、敬他,也是因为有他在身后撑腰,所以敢在外肆无忌惮的横行。
她从来没有想过,秦老爷子也有兜不住她的烂摊子的一天。
她一直觉得她的爷爷无所不能。
秦瑶知吓得脸都白了:“爷爷,您真的,不是在吓唬我吗?”
秦老爷子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闭上眼睛,像是很疲惫的样子:“知知,你这次闯的祸太大了,爷爷帮不了你了。”
“回去,好好跟你哥认个错,明天让他带你去跟受害人道个歉,争取求得他们原谅吧。”
秦瑶知眼睛都瞪大了:“凭什么?”
“就凭人家的背景比你的硬。”秦老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拐杖,沉声说道:“你过去再胡作非为,我都不跟你计较。”
“但这次,你必须给我去认错!否则我们秦家,将会变成下一个黎家!”
说到黎家,秦老爷子突然想到上午傅臻和鹿欢说的那些话。
鹿欢暗示他,让他管管秦瑶知交朋友的范畴,傅臻也直言成全他们和黎家共进退。
但秦家和黎家本身交情并不深,有关系的是秦瑶知和黎筝,是她们关系好。
再结合秦瑶知刚刚也提过,她是想为黎筝出气,才这么认真的对付鹿欢的。
秦老爷子心里一沉,睁眼看向一旁,神色彷徨,又满是不服气的孙女,突然说道:“以后,不许再和黎筝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