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霜约鹿欢喝酒。
矗立云端的销金窝，娱记混不进来，不用担心明天一早醒来，自己又挂头条上。
陆霜霜心情很不好。
她到得早，鹿欢进门的时候，桌子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大半。
陆霜霜枕着手臂趴在黑色的玻璃桌面上，整个人气压都很低。
见到鹿欢来了，也不像往日一样，会弯着眼睛起来和她拥抱。
“欢欢，来了。”她转着头，下巴枕在手臂上，眼睛泛着点红，水光被遮掩在昏暗的灯光里，没有完全暴露在人前。
鹿欢坐到她身边去，轻轻的问她：“怎么没等我，就自己喝起来了呀？”
她知道陆霜霜心里不痛快，但也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语气很轻，却又好像和往常无二。
“你不用喝。”陆霜霜端着手里的酒杯，仰头又喝了口烈酒：“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想让你陪陪我，但不是要让你来陪我喝酒的。”
鹿欢酒量并不太好，陆霜霜没想过让她陪自己喝。
“你点别的东西喝吧，这里的果汁挺不错的，不要喝酒。”她的声音闷闷的：“等下喝多难受，傅臻哥会来找我算账的，万一他觉得我把你带坏了，以后不让你跟我玩了怎么办？”
鹿欢自己抬手拿了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和她碰了一下杯：“没事儿，不会的。”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也就我们两个人，哪有你喝酒我喝果汁的道理啊？我慢点喝就是了。”
陆霜霜正是伤情，鹿欢就没有接她提到傅臻的那句话，而是说道：“好姐妹嘛，哪有不一起喝酒的？”
陆霜霜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好，那我们一起喝！”
她仰头一饮而尽，鹿欢喝不惯烈酒，光是浅浅的喝一小口就被辛辣的味道刺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陆霜霜被她的表情逗得心情好了点，伸手去按服务铃：“好啦，这个酒太烈了，你喝不惯，我给你点个别的。”
鹿欢实在承受不住，也就没有拒绝。
用金钱堆砌起来的销金窝服务效率非常高。
陆霜霜点完单还不到十分钟，服务生就鱼贯而入。
她又点了好几瓶酒，还有小吃果盘，把整张桌子铺得满满当当的。
她们俩人身份特殊，今晚要聊的内容也比较私人，便没有留服务员在一旁服务。
陆霜霜眯着眼睛挑了瓶度数不高的红酒递给鹿欢，说：“你喝这个，这个还不错，度数也不太高，不会很难受。”
鹿欢应了一声，自己开了酒，倒到醒酒器里面去。
陆霜霜还在一杯一杯的喝着自己的烈酒。
她向来矜骄明艳，让她承认自己的失意，她觉得很挫败，也很难堪。
但败了就是败了，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
等她酒喝得够了，醉意上头，她就可以坦然跟鹿欢提起她的失败了。
鹿欢不急着催她，陪着她一杯一杯的喝着，等了半晌，才等到她带着醉意开口。
“欢欢，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和你说我要结婚了的时候，我说我不觉得委屈。”
鹿欢一顿，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向她。
包厢里灯光昏暗，陆霜霜坐了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手里端着杯烈酒，神情落寞又黯然：“其实我说谎了，我觉得很委屈。”
“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的，愿意嫁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她仰头喝酒，眼角泛着泪光：“但是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宿命，我没想过要反抗，我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反抗，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们，告诉身边的所有人，我不在意。”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
陆大小姐骄傲的活了小半辈子，她也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憧憬过一段纯真的恋爱，一场两情相悦的婚姻。
可陆家给了她尊荣，就注定了她不能拥有这些普通女孩子触手可得的东西。
陆霜霜的性子活泼，看起来像被娇养在家中，天真得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但事实上，她活得比谁都清醒。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在结婚之前，甚至一段恋爱都没有谈过。
因为早就知道不会有结果。
即便年轻时候的爱情本身也很难会有结果。
“欢欢，你总是说我很勇敢，说我想要什么东西，就会努力去为自己争取。”
“但其实没有的，我其实很懦弱，我连自己的心都不敢正视。”
路虎被她说得眼睛也跟着泛了红，却没有打断她。
她知道，陆霜霜这个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聆听者，而不是一个安慰者。
她这矜骄明艳的小半生里，或许已经听过了许多让她认命，让她不要任性的安慰，她此刻不再需要安慰。
陆霜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顺手就把酒瓶拎在手里。
她盯着墙壁上的五颜六色的光斑，嗓音发涩：“我只是会装，毕竟我演过那么多戏，演不在乎不害怕而已，一点都不难。”
“我乖乖听话，嫁给岑承阳，虚张声势的和他约法三章，说婚后各不相干。”
她原本是真的想各不相干。
婚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也都执行得很好。
平衡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打破的呢？其实陆霜霜自己也不知道。
一对结过婚，拥有合法关系的男女，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久了，无论有没有感情，生活都是会混杂到一起的。
而且岑承阳又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陆霜霜跟他相处久了，认识更深了，会对他日久生情，也并不意外。
原本她心里还有些隐秘的欣喜。
毕竟人生漫漫，如果生出了情，这段被迫结合的婚姻便也不会让人觉得那么难熬了。
陆霜霜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么一直生活下去的准备。
她甚至为此生出了很多的期待。
“一年前，我觉得这段婚姻最好的状态，就是我们各不相干，各做各的，谁也别管谁最好。”
对他们这段婚姻而言，其实最好的就是谁也别有情。
没有感情，就不会有所期待。
没有期待，就不会生出矛盾。
他们完全可以风平浪静的度过这一生，即便岑承阳在外面养十个八个女人，陆霜霜都不会在意，也不会生气。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这段原本很平稳的合作关系，现在出现了裂痕。
“可是欢欢，我喜欢上他了。”
“但是现在，我不想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