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隆冬已至。一年又行至末尾。
河东县所在的地区靠近赤道,终年无雪,到十二月份,气温最低的时候,也有八九摄氏度。
只是南方地区气候湿冷,八九摄氏度的气温,也不会比大雪纷飞更能让人喜欢。
鹿欢的戏服外面开始套上了她拍戏时常穿的长款羽绒服,热水袋保温杯时刻待命,周周每天订的奶茶咖啡也从满杯冰块变成了热乎乎。
鹿欢这几天有点小感冒,张阿姨每天给她煮可乐姜茶,让她装在保温杯里带出门。
但今天鹿欢出门太早,张阿姨还没来得及煮,快到中午,才让叶婉清帮忙送了过来。
叶婉清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严严实实的戴着帽子和围巾,手里拎着鹿欢的哆啦A梦的保温杯,还是她之前亲手去挑的,鹿欢一用就是一整年,也没有要换掉的意思。
叶婉清下了车,一边往剧组走,一边在心里记下,一会儿要上网看看,给鹿欢挑个新杯子。
小姑娘家家的,都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个杯子用了一整年,也该腻了。
但因为杯子是她送的,所以鹿欢才一直都舍不得换掉。
小姑娘没有感受过家人的温暖,长辈送的东西,她都很珍惜的。
叶婉清送的杯子,周屿航送的平安锁,她都一直带在自己身边。
叶婉清越想越觉得心头酸软,又想着,还要对她再好一点才行。
叶婉清从前以为,自己孩子缘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一个人走过这漫长的岁月,就算结束了这荒唐又惨淡的一生。
后来认识了鹿欢,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很努力又很懂事,她就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那个未来得及面世的孩子能顺利出生,顺利长大,现在可能也长成鹿欢这个样子了。
所以鹿欢刚加入《人间百味》的时候,叶婉清就对她很好。
一开始,叶婉清对鹿欢好,多多少少是带了点移情的意思。但后来时间长了,鹿欢在他们身边久了,叶婉清对她好,就只是因为她本人了。
小姑娘乖巧又懂事,身世又很坎坷,把叶婉清心疼得不行,现在已经完全把鹿欢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就跟周屿航一样。
没有其他原因,就只因为她是鹿欢,仅此而已。
鹿欢今天拍的是室内戏,叶婉清拎着保温杯一路慢悠悠的往剧组在的大楼走,刚到门口,迎面碰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程柏林。
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但都同时停下了脚步。
程柏林顿了顿,还是嗫喏的叫了声:“婉婉。”
叶婉清攥紧自己手里的保温杯背带,过了几秒又松开,语气如常:“程导,好久不见。”
叶婉清来到河东县已经一个多星期,但怕影响剧组工作,一般情况下,她也不太来剧组转悠。
这几天她和周屿航还有苏逸风三人,去周边小镇转了转,也没有机会碰上过程柏林。原本她听说程柏林已经离开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今天又让她迎面碰个正着。
但之前已经毫无防备的见过一面了,现在叶婉清心里已经泛不起太大的波澜了。
她礼貌性的打完招呼,示意了一下,就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程柏林在她身后转身,犹豫了很久,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再次叫住她:“婉婉。”
叶婉清站在台阶上,回头。
程柏林攥紧了手指,很没有底气的问她:“我们...可以谈谈吗?”
叶婉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抱歉,我觉得,我们好像没什么可谈的。”
剧组都在楼上拍摄,工作人员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这会儿楼梯口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正好给了他们说几句话的机会。
程柏林的眼神很复杂,痛苦、悲戚、难过,种种情绪都糅杂在了一起,看向叶婉清的目光里,仍是带着爱意,但掺了苦痛,若是旁人看见了,也会觉得很动容。
但叶婉清是当年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她从过往里走出来后,对此根本无动于衷。
她的语气还是很淡然:“程导,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早已归回陌路,如果没有必要,私下也不应该再有联系。”
她一口一个“程导”,称呼疏离又客气。
程柏林站在台阶下面,看着她。
他很了解叶婉清,即便两人十几年没见,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叶婉清说这些话,完全没有在说谎,不是在粉饰太平。
她是真的放下了,完全不在意了。
但越是这样,程柏林越觉得难过。
过往那些爱恨情仇,无论是甜蜜的还是惨痛的,到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耿耿于怀了。
可明明当年他们那么相爱,就算违背所有人的意愿,也还是努力的要在一起。
叶婉清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她无意识的攥紧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也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程柏林,都过去了,走出来吧。”
说完,她颔首示意了一下,没再停留,继续往楼上走。
身后,程柏林看着她的背影毫不留恋的消失在转弯处,终于还是承受不住的,弯腰蹲了下来,把一双通红的眼睛都埋入了自己的掌心里,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程柏林原本以为,上天安排他在这里和叶婉清重逢,是想再给他一个机会的。
他来河东县之前,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叶婉清,只打算来看看鹿欢,待一两天就走,后来猝不及防的和叶婉清撞上,他心里一直没有熄灭的念头又疯狂燎原。
所以他这几天赶着回去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后,又赶着跑回河东县,打算找个机会,好好跟叶婉清谈一谈的。
十几年了,他原本以为,那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也许有机会再和好的。
但他没想过,十几年了,那些令人不敢提及的过往都淡了,但爱也淡了。
叶婉清当年离开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见。”
她不是单纯的放狠话。
她真的没想过要再和他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