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玉蹲在石狮后头,冲另一头的唐青打了个手势。
人来了没?
没人。
鼓了鼓脸,唐金玉气得恨不得在身旁的石狮上挠一爪子。
打从戏楼回来那天起,赵佑就开始躲她了。
上课的时候不看她,下了课拔腿就走,去了赵府两回,次次都说出门了。
要不是实在不熟赵府的布局,她非要做一回采花贼,夜里翻了赵府的围墙,采了赵佑这朵花。
干嘛呀,她说让他逃,他就真逃?还让不让她培养感情了!
唐金玉今天发了狠,联和护卫一起,就蹲守在赵佑下朝的必经之路上,非要堵住他不可。
赵佑刚下朝,坐了马车往府里赶。车厢里明明洁净无味,偏生他突然连打两个喷嚏。
拢眉揉了揉鼻子,心里莫名起了担忧。
方才下朝后,唐金鸣叫住他,先是用可怜的眼神将他打量一遭,又拍了拍他的肩
“舍妹调皮,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他心里一突,想着唐金玉八成要搞事。
对方连续几天找他,他是知道的。府里传了两回消息,他就连府邸都很少回,下朝换了常服,就远远躲出门。
不躲怎么办,真顺着心意和她相见吗?
赵佑习武近二十年,自律远超常人,但感情一事如河堤溃败,一旦开了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若再见几回那丁香色的少女,自己是受不住的。
受不住心中邪念,想要与她亲近。
马车突然一停,赵佑猛地回神,皱眉想挑帘子,就听外头的车夫说
“……大人,唐二小姐堵咱们车前头了。”
这个“堵”字一出,赵佑一默,大概知道唐金鸣之举的内涵。他收回手,稳坐车内,问道
“能绕么?”
“能是能……但要先退……”车夫顿了顿,干巴巴的继续说:“后头……还有唐二小姐的护卫。”
……这也太调皮了。
赵佑揉了揉额角,知道躲不过,干脆掀开帘子下了车。
唐金玉正站在马车五步之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佑哥哥,吃饭了吗?”他们的对话似乎总跟吃食有关,不过不要紧,征服男人先征服他的胃,如果做不出,买来的也行。
挤了挤眼睛,唐金玉娇声唤:“我请你呀。”
赵佑一顿,实在想要拒绝。
唐金玉小跑到跟前,拉住他的袖口,催促道:“走吧走吧,难得见一面。你平时事多的,改明儿把我的脸都忘了。”
这是怨他几天不见影,偏生又含蓄的要命,抱怨都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自嘲。
她怕他还要推拒。
赵佑心里又酸又软,最终点了头。
赵佑不想和唐金玉待太久,就主动选了临街的早点摊子,想着随便垫两口就走。
可一进草棚,他就后悔了。
无它,唐金玉实在太过显眼。
十六岁的少女貌美异常,唇不点而丹,眉不描而黛,杏眼水光潋滟,一身极精细的软银轻罗百合裙,腕上是成对的羊脂跳脱,绣鞋落地无声,款款而来的姿态,恰似风摆荷叶,雨润芭蕉。
矜贵清雅,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说得夸张些,锦衣少女踏进来的一瞬,草棚里头都亮堂了几分。
挪了下位置,赵佑黑着脸挡住食客们的视线。
他刚下朝,身上还是深紫色的朝服,上绣五章纹,戴玉革带,金鱼袋,因是排在前列的武官,还被准许佩有金饰剑。挡在少女前头,端是威武英朗,气势夺人。
一深紫,一浅银的身影相伴而立,竟有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唐金玉倒没什么感觉,她模样好又不是第一天,以往出街游玩也有人盯着她瞧,早就习惯了。
但见赵佑挡在前头,眼珠一转,明了对方的意图,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软声说道:“佑哥哥,快进去吧,我都饿了。”
赵佑抿着嘴,淡淡“嗯”了一声,又在唐金玉坐下前叫住她,喊马夫将车上的软垫取来一个,垫在陈旧的木长凳上。
带暗纹的深色缎面坐垫,里头填着细细软软的鹅绒,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长凳上,却与少女极美的裙衫相配。
唐金玉眨了眨眼,看看坐垫,又看看对面已经坐下的赵佑,唇角缓缓勾起,笑得杏眼弯弯,灿若春华。
赵佑不想多呆,只点了一碗豆浆。唐金玉要的多些,一份炒馄饨,还有两个卤蛋,拜托店家切好了送来。
当着外人的面,她礼仪极好,进食秀气,咀嚼无声,眼睫微微低垂,吃得十分专注。
想起在太学,两人私下吃的时候,唐金玉总是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话,时不时的撩拨两句,前一句说今儿素炒不错,后一句就是课上你的上马姿势好看极了。
赵佑那时没什么感觉,左右她说再多也干扰不了他,但现下二人之间一句不说,反而格外的别扭。
“嘶……”唐金玉突然皱紧了眉头,猛地松开筷子,葱白手指微微发颤,眼见指腹溢出一点红。
瘪了瘪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唐金玉可怜巴巴地伸出手,“佑哥哥,我手疼。”
赵佑从她出声起就第一时间关注到了,直直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
“别动。”
街边摊用的是自制的竹筷,来往食客众多,上头的毛刺早被磨得干净,但唐金玉不愿用别人用过的,便问店家要了副新的,反而被扎了手。
唐金玉用力挤了挤眼睛,没挤出眼泪,又立刻瘪起嘴,带着委屈极了的鼻音说:“那你轻点,我怕。”
赵佑眉梢一抖,平静地抬起眼皮,说道:“你爬树的时候倒不怕。”
头回见面,唐金玉爬树动作之利落,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树上也有尖锐木枝,以她那个熟练程度,早不知道被扎几回了。
见对方不吃这套,唐金默默收起了戏瘾,本想搞一出娇女轻哭,郎君怜惜的戏码,看来成功不了。
赵佑眼力好,两指使力一摁一抹,就将少女指腹的小刺拔了出来,又问对方要了锦帕,细细包裹起来。
“回去吧。”他托着唐金玉受伤的手,娇小白皙,柔若无骨,唯有掌心极轻的茧,恰好与她活泼的性子合拍,这是锦衣玉食养出的女儿家。
“这儿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