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宫告状,已过了五日。
唐夫人自那天起,就染了风寒。大夫说是忧思太过,导致外邪入体。唐金玉心知肚明她娘在忧什么,心里有愧,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照顾。
直到她娘的身体有了气色,担心她整日在府里太无聊,叫她跟着休沐的唐金鸣去赵府送药材,还特地嘱咐晚些回来,可以四处放放风。
车轮滚动悉悉索索,车窗上用来掩风的轻纱微微晃荡。
把玩着手上翠绿的玉佩,唐金鸣斜靠车厢,目光落在对面少女专心吃糕点的脸上。
“老实说,你去赵府想干嘛?”
“唔似说了吗?看赵佑啊。”唐金玉正把一块杏仁糕放进嘴里,闻言鼓着腮帮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莫名奇妙,含含糊糊地回话。
唐金鸣眯起眼,语气充满不信。
“那天你带人堵他,不是给我说你们之间有些矛盾?”
唐金玉无奈地撇给他一个眼神,慢慢把糕点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道:“所以就更要去看他了啊。”
“就算有矛盾,也还是救了我,这不得当面道谢?”她数着手指道:“加上先前落水那一回,今天就一起谢了。”
皱紧眉头,唐金鸣有些犹豫。虽然这理由说得过去,但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比如妹妹和赵佑,到底有什么矛盾?
“……你不会还想着找人家麻烦吧?”
唐金玉“呸”了一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他救我两回诶!”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唐金鸣翻了翻眼睛。
“我还是你亲哥呢,你平时坑我的时候留过手吗?”
唐金玉立刻做出不屑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学着唐山的语气说道:“是你太不经坑了。”
“小没良心的……”
唐金鸣皮笑肉不笑地捏紧手里的玉佩,兄妹俩各自扭头,谁也不理谁。
说到底,在唐金鸣心里,唐金玉这人嫌狗憎的模样,和赵佑一个明眼能看出来的稳妥人,就算呆在一处,也压根擦不出什么火花。他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
赵佑起得很早,即使受了伤,一只手不太方便,也独自洗漱好,早早到书房处理事物。
赵府是他父母留下的老宅,主人多年未归,下人早走得差不多了,他回来时,只剩下王管家一家子。而新买进的下人,还尚在立规矩。
“老爷,正厅和您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库里的东西正在归置,厨房也进了新厨子,您看……”
清瘦和善的灰衣管家站在桌前,低声询问他的意见。
“今后就叫他们负责我的吃食吧,之前辛苦李婶了。”
赵佑揉了揉额角,大夫开的方子有安神药材,他喝完总是阵阵头晕,实在不大舒服。
“这些天您带着伤还费心许多,不若再请大夫看看?”
“不用,王叔,这些天才是辛苦你了。”赵佑皱着眉小幅度摇头,为恐再犯晕。
“这是哪里的话,我左右是做些传话的杂活,如今赵府的一切都要靠您。”王管家连忙推拒,看着气度稳重的赵佑,心里十分感叹。
他是赵佑父母在时的管家,眼看着当年活泼伶俐的少爷经历苦难,好不容易才长到现在这般,自是心疼不已。
只可惜他年老体衰,除了管管下人,不能帮对方更多。
“老爷!有客人来了!”
远远的,微有沙哑的少年声传来,下一刻一个清秀少年推开书房的门。
“没规矩!连山!我怎么给你教的!谁叫你直接推开主人家的书房门!”王管家心尖一跳,快步走过去拉住儿子,低声呵斥。
王连山瘪了瘪嘴,也知道自己鲁莽,红着脸向赵佑道歉。
“无事。来了什么客?”赵佑笑了笑,倒也不在意这些规矩,温声询问。
李连山挠了挠头,像是在组织语言。
“就是……是那个,唐家!”好似终于想起来,他恭恭敬敬的大声道:“唐家大少爷,带着药材来拜访您了!”
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说:“还,还有,唐二小姐说要向您道谢。”
想起少女微微低首,轻声细语地说明来意,他就忍不住地脸红。
他还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贵小姐,比隔壁卖豆腐家的王小丫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赵佑一愣,耳中只剩下“唐二小姐”四个字。
事实上他这些天养伤,总会止不住地想起唐金玉。想起她平日的嬉闹,想起她轻念心悦的嗓音,还有在他受伤时,凝着寒霜的眉眼。
她生得富贵,所谓的忧愁不过是该裁什么样的新衣服。
但那日,他心中对于唐金玉的印象,除了姑娘家的娇气、天真、活泼,又多添了独一份的冷静和大胆。
他无从知晓唐金玉究竟做了何事,但来自三皇子府的药材,来自宫中的赏赐,无不显示出对方做了相当大的动作。
甚至向官署请假,都被告知已有人打过招呼,他休多久都可以。
而一切的开端,都不过是那声轻描淡写的“进宫”。
他十分越矩地觉得,唐金玉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这让他的心软做了一团。
“他们现在何处?”
“就在正厅等着呢。”
赵佑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王叔,随我走。”
唐金鸣在正厅等了许久,表面是一副俊脸含笑,脾气很好的模样。
但事实上已经想走了。
赵府的座椅是十年前的款式,虽然重新上了漆,但还是太过陈旧,他总觉得能闻出一股子霉味。
再端起茶杯,看了一眼里面微褐色的茶汤,转手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处。
陈茶,一看就苦。
赵佑官职不低,俸禄不少,回京也个把月了,怎么把府里弄得这么寒酸。
他打量着正厅,处处都是陈旧的家具摆设,唯一好的就是擦洗足够干净,没看见什么灰尘。
唐金玉看了眼自家兄长有些僵硬的笑脸,就知道他老毛病犯了。
唐金鸣此人,对外一副什么都好的态度,私下却有比较严重的富贵病。
吃食不新鲜不用,衣服不平整不穿,房屋若是落了灰,进去一趟就要回去洗澡。
轻轻扯了一下对方淡色的阔袖,唐金玉以口型无声威胁道
不许嫌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