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的一侧微微下压，赵佑平生头一回坐到一个女子的床上，一时有些别扭。
唐金玉看出来了，也不忍他太过紧张，于是朝外头抬了抬下巴，有些矜娇道：“我想喝水了。你去看看桌上的茶壶里还有温的吗？”
赵佑一顿，想起刚才掌下微凉的触感，便点了点头起身过去。
“小心，还有些烫。”待确认了茶壶温度，他才倒出半杯，递给唐金玉。也借机调整了心态，再落坐已是一派气定神闲。
小口啜饮，温热微苦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落在小腹盘踞成一片暖意，驱散了身体内酸胀的不适感，唐金玉如同晒饱了太阳的猫儿，舒服地眯起眼睛。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捧着茶盏，带着些许软糯的鼻音说道：“明天还来吗？”
赵佑笑了笑，伸手揉了一下少女松散的发顶。他向来见到的唐金玉都是衣着发饰无比精致的，连裙角的花纹都会按照季节和当日天气，挑选与之相配的。
可如今她已无精力像往日般打扮，甚至脸上还略带病容，他依旧觉得十分美丽。
“呀！”唐金玉被揉乱的头发，有些不高兴地拍了拍赵佑的手腕，“问你话呢，说啊。”
“你家护卫，不错……”赵佑迟疑了一阵，笨拙地用手试图理顺被自己弄乱的发丝，一边说道：“……用的是西北军以前常用的夜巡轮换，我很熟。”
哦，你很熟里面的破绽。
唐金玉在心里接上对方没说完的话，暗道这算不算祖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往祖父最不耐讨论她的亲事，一说起来就是哪个混小子敢上门，就让府里的侍卫好好教训他一顿。
可如今，却被自己亲自安排进西北军的后辈，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唐府，可谓是精心防住了外头的，却没防住自己人。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唐金玉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拉了拉赵佑的袖口问道：“那你明天还来吗？”
赵佑的手指在少女发间穿梭，慢条斯理地疏通发丝间的纠缠，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唐金玉喝完水后，格外水润的唇。
“……有时间会来。”夜探一回已经很出格了，怎么还有主动问还来不来的。赵佑有些无奈，唐金玉这个胆大的性子，让他完全不敢事事顺从，唯恐自己彻底失了分寸。
孤男寡女，又是深夜，无人看见。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保不齐会在哪次失控。
唐金玉还太小了，哪怕他们现在两情相悦，他也不能有半分唐突。
“什么叫有时间？”唐金玉努了努鼻子，“你最近不是休假吗，明明是一直有时间。”
“府里还有些事。”赵佑踌躇一阵，想出这个理由。
“有什么事？我叫连山来问问。”
“……你快放过他吧。你没发现你每次与他说话，王叔都在暗处死盯着你们么？”
暗中观察？
唐金玉一时没想明白，面色古怪地问道：“为什么？我又不吃人。”
连山这小子没规矩，万一唐突了这位小姐……这这这，我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想起王叔私下对他说的话，赵佑不由失笑，摇了摇头道：“跟你没关系，是王叔担心连山惹你不快。”
歪着头想了想，唐金玉心说自己脾气当然不算好，但在赵府没露出破绽啊？
“……我明明在赵府脾气很好来着。”
“跟你没关系。”赵佑重复了一遍，温声说道：“是连山一旦惹你不快，我也会不高兴。王叔担心他一下惹了两个人。”
诶？
诶诶诶？
她不高兴，赵佑也会不高兴？
唐金玉眨了眨眼，那日在巷口脸颊发烫的感觉又来了。
“……那，那个。”她紧张地抓紧被子，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如此容易害羞，明明以前偷看唐金鸣房里的春宫图都能面不改色，还有闲心纠正画错的人体结构。
怎么现在赵佑说了句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自己就害羞了呢？
“……我不高兴，你也会不高兴吗？”
赵佑知道唐金玉抓住了重点，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唾弃自己。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拿话撩闲人家小姑娘。
“恩。”他凝视少女明亮而美丽的杏眼，温声道：“你不高兴……这是大事。我会上心。”
哎呀，赵将军又开始甜人了。
唐金玉忍不住捧住脸颊，想起容汀白天还说她嘴巴能熬出蜜，就算她真的能，赵佑也一定熬出的比她多。
“既然上心……你就叫王叔不要担心了。”她轻声说道：“我喜欢赵府的主人家，所以赵府的一切我都觉得可爱，不会生气的。”
说完这句，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纯情，就忍不住害羞地缩了缩脖子，眼睛不安地眨啊眨。
唐金玉总能让他心绪荡漾。
赵佑心想，他总认为自己痴长对方许多，在很多事情上能稳得住。但现实就是，他已经像个傻小子一般，因为心上人的一句话而忍不住的欣喜。
“……好。我会告诉王叔的。”点了点头，赵佑笑了笑，再次摸了摸唐金玉的额头。
“你睡吧，我要走了。”
“诶？”
唐金玉眼巴巴地瘪起嘴，“现在就走吗？你连水都没喝呢。”
“下一轮宵禁轮班要换了，我再不走，就只好在你房里呆到天亮了。”
赵佑眼里露出几分戏谑，说道：“到时候你不喊，你的侍女也会喊。要玩这么刺激的么？”
……算了吧，我怕你会被我祖父带人群殴。
唐金玉直摇头，她的爱情才刚刚开始，还是收敛一点，培养好了再公之于众吧。
赵佑笑了一声，伸手给她盖好被子，再仔仔细细地压紧了被角，不让一丝风漏进去。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唐金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小声叫道：“佑哥哥，你今天有想我吗？”
赵佑一愣，回身看她。少女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昏暗的光线也不能折损她的美丽，杏眼泛起水波，好似春风抚过湖面。
明明是问句，却又笃定了他的答案。
勾起嘴角，赵佑微微垂首，轻声答复：“一日不见，思之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