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这二十多年来，还从未遇见过像今日这般窝心的事。
不远处压根没说过几句话的女子声嘶力竭，而身边眉梢快挑到天上去的少女满脸戏谑。
头大哟……
“赵将军啊……”唐金玉眨了眨眼，捏着嗓子娇滴滴道：“这位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后做了一个比容珊还泫然欲泣的表情，明丽的杏眼浮起一层似雾的柔光，瘪嘴跺了下脚。
“愣着干嘛！快想想办法呀！人家可不要做抢了别人心上人的坏女人！”
其矫揉做作，令在场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明眼人自然也能看得出，唐金玉并不把蓉珊的话放在心上。
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闲心开玩笑恶心人。
“噗。”最先忍不住的是赵二娃，躲在自家三舅身后捂着嘴嗤笑出声。
“唐小姐！您尽管放心！兄弟们都看得明白呢！”
“没错没错！您漂亮又有钱，哪需要抢别男人！还不是都排着队等您呢！”
“就是！而且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看上这种休息到别人家里的女子！”
气氛被唐金玉缓和下来之后，周围一群从街头黑市雇来的打手便大声嬉笑起来。他们本就游走在市井，说话又粗俗又油滑，把同阵营的唐金玉逗得笑弯了眼，还把蓉珊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们！”打砸的动静不小，方宅又是在闹市区，围观的百姓愈发多了起来。蓉珊几乎想要当即晕厥，不再面对这些人的羞辱。可又偏偏不舍从赵佑面前离开，心里别扭，表情愈发幽怨了。
“咳……”唐金玉掩唇低咳，想提醒对方少看自己的心上人。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来个人，给蓉姑娘搞张椅子坐吧，再清下场子，把人都赶走。”
反正都说出过什么她本该是赵佑的人了，要能单靠语言阻止对方继续胡搅蛮缠才有鬼。但她还有正经事呢，不能没完没了的纠缠。
“嘚嘞！”一个精瘦的黑面小子从旮旯拐角冒出头，肩上扛着条长凳，身后还拖着张太师椅。他一出现，跟周围人吩咐了两句，好似算个小头头。
然后随意把长凳往地下一扔，再殷勤将手上那张光鲜亮丽的太师椅摆在唐金玉背后，笑呵呵道：“您也坐坐吧，我师父说东西找到了，等收拾整齐就给您搬来。”
“这么快啊？”唐金玉悠闲地拎裙坐下，一挑眉有些惊讶。“不错，再给你们加两成酬金。”
“嘿！谢谢您！”黑面小子笑得呲出两排森白的牙，“您要不要喝点茶？我师父说方清缴使家里好茶不少呢！”
方应不过是多年的老秀才，家里更是没什么家产，一座二进小院还能说是自己努力的，“不少好茶”可就有点意思了。
唐金玉面色不动，好似不知道这背后的关系，笑吟吟道：“那你去泡吧，挑个清淡些的。”
“方公子啊……”黑面小子应声而跑，唐金玉坐着无聊，就又盯上了一旁的方应，叫赵佑拎着后衣领给带过来，一只绣鞋踩在人肩头，做足了纨绔小姐的模样。
“正好无聊，您说说呗，和蓉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我和她……”方应嘴角抽搐，却不敢隐瞒，飞快道：“我，我心悦她已久，本想纳她做个贵妾，可这娘们一直宣称自己心有所属，明明平时我送的东西都收，却一直都说只当我是大哥，我，我……”
他浑身打颤，冷汗如雨。叫赵佑甚至以为他要暴起袭击，便更用力地反剪住他的双臂。
“你气不过她吊着你，就想报复。”唐金玉极自然地接过话头，弯下腰紧盯他的双眼，声音低沉而轻柔。
“……所以，当有个人给你透露了想要栽赃某户人家的意思时，你就决定顺水推舟。”
“我，我只是……我……”方应知道事情败露，面如死灰，颓然垂下了头。
他不是不想反抗，只是面前人压根没给他反抗的机会。
更何况……他也不过奉命行事……
“唐小姐！东西给您拿来了！”一行臂膀有力的壮汉扛着几个木箱走来，里面整齐码放着黄皮的书册。
户部收税一向以黄皮书作为造册标准，很是显眼。
“麻烦搬去驿站吧。”在场没人能擅自查看户部的账目，哪怕赵佑都不行。索性唐金玉也没打算动，只是从身上取出一个包着锦帕的圆形东西，喊了声二娃。
“你拿着这个，跟这些大哥去驿站，找驿卒交过去，叫他们妥善保管。”
“我？我去？”赵二娃有些胆怯。
“去呗，他们还能吃了你？”唐金玉故意逗他，“你去了顶多有些提心吊胆，你不去的话，我现在就吃了你。”
“唐姐姐……”赵二娃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接过了东西，看了看老实巴交的三舅，又看了看明显不会逆着唐金玉意思来的小舅，只好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蔫巴巴地走了。
“既然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方公子，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唐金玉看着赵二娃忧郁的背影特别可乐，揉了揉酸疼的眼角，才看向方应。
“别太担心，这事你死不了的。”她没什么诚意的安慰道。
“唐，唐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只是鬼迷心窍，我……”方应是真的怕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
只可惜唐金玉已经不打算注意他了。
“来人呐。”她娇声吆喝，“收拾干净街道，别给周围邻居添麻烦，然后就可以收工啦！”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唐金玉吩咐完后续，就起身往赵宅走。不得不说她花了大价钱就是好，善后都不用操心的。只可惜赵佑和堂兄想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罢了。”唐金玉走在平坦的主道上，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张表情各异的面容，只觉得又新鲜又枯燥。
“佑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古人云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吗？”
赵佑愣了一下，摇摇头。
“因为人就如此呀。”唐金玉笑眯眯地回道：“安生不了几天就要搅和事，得了一分的东西就想要更多，白银万两后面还有黄金千斤，贪了安居乐业的名头，就想让自己变成所有人都称赞的那种好官，人就是生来如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