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送走了勉强满意的舅舅,唐山自己去了书房,叫儿子看护女儿回院。于是刚一踏出花厅拱门,唐金玉赶紧抓住自家哥哥的袖子。
“你什么时候定的外放?要去哪儿啊?远不远?”
她迭声追问,眼里写满着急,花瓣似的唇瓣飞快张合,“嫂子知道吗?娘知道吗?你什么时候给她们说?”
“……别吵。”唐金鸣薄唇轻启,不紧不慢地抽回自己的袖子,从身后长随手中接过灯笼,又挥远二人的下人,带着唐金玉慢慢往前走。
“你性子这么急,我和爹哪能放心你出嫁。”
回身望了一眼,见下人远远坠在后面,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唐金鸣抬手,戳了戳妹妹的眉心。
唐金玉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你话呢!”
唐金鸣看着她,一双凤眼浮起极淡的水雾,幽深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更是平淡。
“我外放,不是早就应该的事么?急什么?”
唐金玉一愣,睫毛微颤,说话有些结巴。
“我……我就是关心。”
……她就是猛一听见这消息,有些不适应。
她和兄长自幼年便没有分开过,即使对方成家立业,不能日日碰面,但真想见,跨个院子就到了。倘若唐金鸣一朝外放……才是真的好久不能见面。
好久不能见哥哥了……
唐金玉瘪了瘪嘴,带着鼻音的问话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你,真的要走了吗?”
“不想我走?”唐金鸣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勾起嘴角道:“这时候不嫌我俸禄低了?外放可是会涨的。”
“大不了我以后不说了……”唐金玉努了努鼻子,说实话,她有点讨厌变化。
赵佑刚说完要来娶她,唐金鸣紧接着要外放……到时候唐家只剩爹娘和祖父母,感觉完全不对味。
就好像是家散了一般。
唐金鸣看着垂头丧气的妹妹,眉眼软了下来。
他接过父亲手里的东西,一方面是帝君密探这股力量,与其传给别人,还不如子承父业来得安全。起码陛下那边肯定会以为,唐家上下都被绑上了这条贼船,逃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好好干活。而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妹妹快到了出嫁的年纪。
一旦他外放出京,妹妹又嫁入他门。硕大的唐家,就只剩爹娘和祖父母,连个能逗乐的晚辈都没有,实在寂寞。唐家人感情深厚,他兄妹二人甚至格外恋家,若真能谋得不离京的职务,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妹妹还太小,有些话不能直说。
“好了,别苦着脸。”唐金鸣笑了笑,揉揉唐金玉柔软的发心,“我是骗舅舅的,我不外放。”
“哎?”唐金玉猛地瞪大眼,心生不满,“你还真要在门下干一辈子吗?那儿都是老头子啊!”
“那你到底希不希望我外放?”唐金鸣见妹妹变脸如风,一时间有些好笑。一听自己外放,失落的人是她。现在听自己不外放,不满意的还是她。
真难伺候,真是孽缘。
唐金玉一窒,舔了舔嘴唇,“我,我那个……你不外放,一辈子只能在门下了。”
虽说是不希望,但她也心知肚明,不外放就是绝了唐金鸣升迁的路子,谁也不能这么做。
即使打的旗号,是舍不得他走。
“小孩子家家,少操心我的事。”唐金鸣哑然,抬手敲了下妹妹的额头,“我不走外放的路子,具体的别问,瞧着就好。”
“诶?”唐金玉捂住额头,眼露疑惑,“你到底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
“你哥在做一件匡正河山的大事。”
唐金鸣不疾不徐道:“而你,就老老实实在家绣花玩吧。”说罢,拎着灯大步离去。
唐金玉站在原地,满脸的莫名,青碧立刻赶上前来,轻声道:“姑娘?咱们回吧?”
“……哦。”一转眼珠,唐金玉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之前去韩祁那边闹事也有类似感受,而且反复压不下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这感觉平复。
唐金鸣有事儿瞒她,而且是大事。
“走吧。”
第二日
唐金玉叫人抬了两箱子的东西,喜气洋洋地小跑出门了。
“这孩子……真是野惯了。”
唐夫人听着下人来报,放下手中盛粥的小碗,对桌对面的人叹道:“都是你惯的。”
“孩子大了……老拘着干嘛。”唐山一身深紫仙鹤朝服,老神在在地夹了两口小菜。
“过两年她就嫁人了,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夫人就当是提前习惯吧。”
“你倒是看得开……”
唐夫人神情一软,十足的落寞,话语间有些埋怨,“你们儿郎都是娶进门,女儿家却是嫁出去,也难怪不上心……”
她嫁入唐家,多年来相处融洽,甚至自入门起,就有每隔几月回娘家小住的习惯,在世人眼中可谓是惊世骇俗。
但眼睁睁看着相处十几年的家人,到底是因着世事变化,而有了隔阂生疏。曾经亲密无间,嘻笑打闹的兄长,已是各自成家,坐在一起,也不过聊些生儿育女的话题。这让人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唐山停下筷子,看向明显情绪低落的妻子,站起身走到跟前,温声安抚,“我是玉儿的爹,哪会真的舍得?”
“咱家也不是养不了一个终身不嫁的姑娘,鸣儿玉儿感情深厚,哪怕咱们百年,他也定会庇护妹妹。”
“只是……”握住妻子不减当年柔美细腻的手,唐山眼神温柔,好似又看见了红烛盖头下,气质清幽,却止不住脸红的女子。轻笑道:“让玉儿多一个疼爱她的人,不也很好么?”
唐夫人眼露笑意。犹记当年,她方入唐家,虽与丈夫感情颇深,仍耐不住离家忧愁。而丈夫一向心细如发,便用这句安慰她——女子嫁人,并不是抛弃血亲,而是多了一个疼爱的人。
“老夫老妻的,干嘛呢!”顿了顿,她轻柔抽手,说着呵斥的话,声调却格外温柔,“大白天都不正经!”
“老夫老妻的,正经做甚?孩子又不在。”唐山勾起嘴角,他年过不惑,却依旧文雅俊美,魅力不减当年。露出这纵容又略带调侃的笑容,直给唐夫人弄了个大红脸。
“老不正经!”像是年轻时面对丈夫的调笑一般,唐夫人轻声暗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