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玉小口小口抿着被递到嘴边的温水，目光还有些懵懂，思绪依旧沉浸在方才的睡梦之中。
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木木呆呆的，好似一只刚出生的小兽。
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变化，生病的时候不太爱动，喝水都要递到嘴边，抬的角度不能太高，方便她脑袋放空也能一边喝水。
唐金鸣一直谨慎注意着妹妹的眉眼，当那双懵懂的大眼睛轻轻转动，细长的眉尾开始扬起来的时候，便立刻拿走了杯子。
这就是喝够了的小动作，大概只有他这样从小照顾她到大的老妈子兄长，才会注意到。
他转身放下杯子，又换了一块晶莹的糖酿杏肉，拿紫苏叶包裹着，小心翼翼喂进妹妹的嘴里。
唐金玉自幼时开始，发烧就会兼有反胃的情况，有时甚至会因呕吐而灼伤喉咙，因而一定要吃上几块紫苏杏脯安定五脏，借此睡得安稳一些。
说起来他刚成亲那会儿，还因为照顾人时过于熟练的动作，招致了妻子的怀疑，猜测他房里还有其他受宠的女子，不然不会如此清楚人不舒服的细微动作。
只可惜他摊上了寻常女子还难伺候的妹妹。
唐金鸣有时候觉得，也许他真的上辈子对唐金玉是有所亏欠的。不然怎会如此心软，看她低落就坐立难安。
“你睡了一天，我叫厨房备了些鱼粥，要不要吃？”
他替人拉好肩头的被褥，轻声询问，耐心十足。
唐金玉盯着面前的男子思考了许久，既不说话，也不躲闪，目光里带着迟疑的打量。
似乎比往日发呆的时间更长久一些，也隐隐有躲闪的意思。唐金鸣如此敏感的意识到，对方似乎在生他的气。
“今天的事，抱歉。”
有些错既然意识到了，就没必要嘴硬不服。更何况是一心为了他好的妹妹，如果一味让对方自己疏解心情，他这个兄长做得也未免太过不讲理。
“我这些日子来，因着连续打了胜仗，心里就格外自傲，谁也看不上。”
唐金鸣顿了顿，有些尴尬，“和荣欣郡主通信一事你做的没错，是我太傲慢武断，见不得别人比我聪明。”
唐金玉垂下眼，连鬓角散落的发丝都透着一股失落。
她是真的很委屈被兄长凶了一通这件事，但她似乎总愿意在这种事上率先退后一步，主动认错求和。如果不是今日她病了，明日太阳重新升起，一个嬉皮笑脸的唐金玉肯定会带着什么小玩意来找他搭话。
唐山从不忧心于一双儿女的吵吵闹闹，却时刻都在叮嘱他们，不要漏看对方为你做出的关心和让步，这是无论吵多少次架也不会伤了感情的关键。
可他却偏偏忘了。
唐金鸣心口发酸，轻轻揽住了妹妹的肩头，下巴抵住她圆圆的发心上。
“对不起。”他轻声道：“我到今日，才注意到你这么辛苦，你能原谅我吗？
唐金玉沉默了几息，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那你以后别说什么，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如何了。”
她悄悄锤了一下兄长的胸口，闷声抗议道。
唐金鸣低声笑起来，“好，我答应你，我以后只说你唐金玉如何如何。”
“你最好是少说我两句。”
唐金玉不服气地哼鼻道。
要说最会顺杆爬的人，无疑就是唐金玉本人。就在她第六次向唐金鸣抱怨，想吃一种京城才有的零嘴时，终于迎来的久违的响栗。
“你差不多一点，见好就收可懂？”唐金鸣举着手威胁道。
“小气鬼。”唐金玉飞快缩回小脑袋，提前捂住脑门防御。
见对方没好气地转过身去，继续翻看手中的文书，唐金玉自己做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无聊，又凑过去聊闲道：“说起来，安城的消息你知道么？”
唐金鸣侧脸看她，指腹抵着额角，轻轻眯起了眼。
“怎么想起问她了？”
“无聊呗，我认识的人又没几个，安城算玩得最好的了。”
唐金玉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之前想去问韩居贺的，只是这么些天一直没碰上面。”
“安城的事我知道得不多。”
唐金鸣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自穆王诈死之后，安城郡主便被人从京城接走，想来时安定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
“韩居贺这些日子来也极少提起安城，但言辞间总透着怀念的意思，想来是很久未见过，因而我猜测安城并不在西南军之中。”
很早就被人从京城接出来，没碰上遭人落井下水的事情。父兄也非真的诈死，一朝归来，她仍旧是亲人健在的安城郡主，且并不在战火纷乱的军中，她的日子估计也算是偏居一隅的安稳了。
唐金玉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你们几个玩得好的都不错。”
唐金鸣已经将视线重新转回了手中的公文，淡声道：“不论是被安置在相对安稳的地方，还是跟着一起上了前线，亦或准备亲自领兵到战场，你们几个的运气都相当不错。”
唐金玉笑了笑，莫名有些恍然。
这一世确实相当不错呢。但换在上一世，命好的人，大概只有荣欣一个而已。
“对了哥，二哥人呢？”
唐金玉揉了揉眼睛，猛然想起一个人。
唐金鸣头也不回地答道：“才想起来呢？他守了你大半夜，你醒来之前不久，我刚喊他回去休息。”
“啊？我还以为是你守夜的呢。这算不算你冒领了他的功劳？”唐金玉下意识惋惜道。
“你烧糊涂了？你睡醒跟谁守夜有什么关系？”唐金鸣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我果然还是更想一醒来就看到二哥。”
唐金玉默默缩回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人，闷闷地说道。
赵佑肯定会说两句好听极了的情话，而兄长说不了两句就会斗嘴。
有够糟心的。
郁结于心乃是唐金玉高烧不退的内因，而一夜与唐金鸣和好，心气一顺，再美美睡了几天，顺带吃吃喝喝，这病就好得非常快了。
唐金鸣又一次头昏脑胀地靠在书房窗框边透气时，远远就瞧见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院子里玩，矮小的那个一路都蹦蹦跳跳的，透着一股特别高兴的意思。
小孩儿性子。
他不由心想，脸上却也被感染了那股轻松，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