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错哪儿了？”
唐金玉打小在木头市混迹，许多小乞丐对这片都没她熟悉。她认识酥馅三四年，知晓对方最是油嘴滑舌，满嘴谎话，便从不吃这套讨好，娇俏的小脸板着，淡声反问，“站那么远干嘛，过来，到我面前来。”
酥馅怂巴巴地缩起肩膀，站在原地来回搓手。
“我都认错了……”
“你那两句话若是能顶用，我早送你去上学了。你这聪明脑子，老老实实学两年的话，起码能做个账房先生。”
唐金玉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掐腰挑眉，等人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面前，就飞快地伸出手，狠狠敲他一个响栗。
“哎呦！”酥馅委屈巴巴地呼痛，却站在原地不敢反抗。
“拿来吧。”唐金玉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动作优雅地搓了下指尖，动作半是矜娇半慵懒，脸上则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不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跟唐金鸣教训她时如出一辙。
赵佑在一旁看着，只觉少女气势汹汹的小模样，好似一只刚刚长出尖爪，便四处耀武扬威的小猫。
可爱得令人心软不已，恨不得捞进怀里，狠狠地揉搓一通。
酥馅看了眼面前衣着素净的贵小姐，又看了眼她身边沉默英武的高大男子，觉得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狡辩也没什么大用。便嘿嘿一笑，默默抖了抖自己破旧的袖子，将一个重紫仙鹤纹荷包落在手上。
“当初咱俩怎么说好的？给我重复一遍。”
唐金玉没好气地将东西抽回来，一边吩咐着酥馅，一边拿眼角埋怨似的看了眼赵佑，好似在说他没有好好保管自己送的礼物，一时间也没有归还的打算，顺手就揣进了袖子里。
赵佑自知理亏，握拳抵着唇低咳一声，也没有插话。
“……就，就是……”面对贵小姐的问话，酥馅面露尴尬，磕绊了好几回，才蠕动着嘴唇，悄声吐出几个字。
“……您给我们介绍去处，我们就要老老实实的，不能偷钱骗人。”
“还有呢？你们若是违背了说好的事，要如何受罚？”
唐金玉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酥馅身后，那些聚在一团的小乞丐，语气中有些威胁。
“……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酥馅身子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我做错了事，您别不要他们！”
“你一人？”唐金玉淡定地笑了笑，“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偷东西的？他们都是给你打掩护的，对不对？”
这群小乞丐，除了酥馅年纪偏大，有十三四岁，其他都是八九岁的孩童。虽然她方才嘴上说着赵佑太过松懈，才叫人得了手。但也心知肚明，这不单是一个巧合而已。
面对这么一群眉眼稚嫩的孩子，赵佑纵使在战场上警惕心极重，也很难起什么防备心。
“你自己弄弄就算了，还带着孩子们一起，把人往沟里带……”唐金玉淡声道：“酥馅儿，你当我是冤大头么？”
“不是不是……”酥馅迭声道：“唐小姐，我真的错了……但，但这回我是真的有苦衷！
担心不够诚恳，他飞快地解释道：“画姐儿马上十五了，我和长孙几个人，想送她个好点的簪子，看上了芳汐阁的一只，但我们手里的钱不够，粮店那边的工钱，下个月才能发出来……”
“钱不够，就要去偷？”唐金玉一抬眼，秀美的杏眼透着不满，“你知道的，在我这儿，最听不得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事。”
没钱就不买，偷是怎么回事？还理直气壮的？
唐金玉心里一阵好笑。
她因着一直在木头市混迹，知道哪怕最繁华的京城，也会有一批无父无母，无人照看，只得自行抱团取暖的小乞儿。他们或是身有残疾，一出生就被遗弃，或是家中贫穷，父母养不起太多孩子，便被直接放弃。
他们混迹街头，不服管教，争强斗狠，但说到底，这不是他们的本意。
若能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谁会愿意这样活着？
她于心不忍，想着能帮一个算一个，便联系了当时木头市坊最大的股东——她二舅，求着对方安排一些简单的劳力活，派发给这些孩子。又划出一片街角，作为他们居住的场所。
之所以没有直接资助，是因为她明白，人不能活着却不干活。光吃别人的资助便能活下去，只会养出一批喂不饱的白眼狼。
所以她宁愿逼着这些稍大一些的孩子自己打工，让他们拿钱去养稍小的一些，自己再从旁协助着，挑选一些资质好的孩子，送去学学算课，叫他们以后更有立身之本。
唐金玉资助这群小乞儿的方式，可谓是煞费苦心。她一边尝试着让他们习惯大的照顾小的，来组成一个庞大的家，让他们获得过去缺乏的一份亲情。一边一点点为他们安排合适的谋生之道，让他们摆脱过去的阴霾。
许多人做善事，是施粥施药，但这只能填一时之饿。
唐金玉更愿意践行“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
酥馅脸色愧疚，十分为难地皱着脸，嘟嘟囔囔道：“那，那我不偷了……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他看上去失落极了，黝黑的小脸垮下来，无助地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只簪子好适合画姐儿……但他们真的买不起……
酥馅一边想着，一边到底是更顾忌唐金玉的态度。便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打算转身要走。
“等等。”
唐金玉眨了下眼，问道：“画姐儿几号的生辰？”
酥馅扭过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憨厚地挠了挠头，“……在三日之后，我们打算在小院子给她办个灯会。”
画姐儿是一群小乞儿当中年纪比较大的一批，她原本是秀才家的女儿，却因亲爹欠下高利贷，险些遭了要债人的道，被卖去烟花之地。拼着一条命连夜出逃，一路流浪到京城，险些被饿死在城门口，才被酥馅一众人救下。
她性情温婉，处事周全，算是小乞丐当中的小家长，管理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将原本陈旧的街角小宅，打理出了家的模样。酥馅他们想必这一回，也是想借此机会报答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