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青碧啊，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吧？”
唐金玉瘫倒在卧室的美人榻上，回想着自己方才对荣欣郡主的步步引导，长嘘短叹了好一阵子。
人家把自己当朋友，自己却将人往女子掌军——这一惊世骇俗的路子上引。再想想自己的神态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一朵偌大的白莲花。
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什么的……
虽说事实上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梦境已经显示了荣欣郡主会带人入京，就势必是要掌兵权的。自己也就鬼使神差的……想掺和一下这个进程。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青碧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有些好笑。接过小丫鬟端来的茶盏试了试温度，才轻柔地放进自家小姐手里。
“您又教唆荣欣郡主去干什么坏事了？”
她歪了歪脑袋，无奈地笑道：“若是大事，您一定要给大公子那边知会一声啊。大公子为了给您善后，回回都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唐金玉翻了个白眼，“他生气，你们不是都挺乐意看的吗？脸上红红白白的多俊呐。”
唐金鸣生得眉眼清俊似仙，平日又不爱说笑，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好像万千红尘都不能博他一个扬眉。只有在生自己气的时候，一双凤眼会明亮得宛如火苗跳动，整个人显得特别鲜活。人都有爱美之心，下人们也不例外，这种时候总会多看两眼。
“这话您可别给大公子提了，他一准要骂人的。”青碧嘴角一抽，连忙劝道。
大公子有多不喜欢别人提自己的脸引人注意，她作为唐金玉多年的贴身婢女，还是十分有分寸的。
“切，没劲。”见对方顿时服软找补，唐金玉十分无聊地撇了撇嘴，在榻上翻了个身，给青碧留了个后脑勺，又扯过手边毯子给自己盖严实，懒洋洋地催人走。
“我睡一会儿，你们别喊我。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再用饭。”
……
那个梦又来了。
烈火焚烧下发生爆裂之声的房梁木，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下来。
唐金玉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举目看去，还分辨出了不远处的，在白日曾与兄长一起聊天的花廊。
那些缠绵艳丽的花枝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枯黑架子，也是一副摇摇欲坠地模样。
木头实在不耐烧，也极易起火。只是这个时代冶铁技术尚不发达，总不能真的把家里全换成钢筋结构。
……不过这个技术，或许值得与韦老聊聊。
熟悉的马蹄声传来，她回过神来，眼看着那红衣女子策马而来。眼里流露出几分怀念。
这才没过多久呢……她已经有点想念荣欣了。
能在梦里看见她的脸，也算是另一个层面的聊以慰藉吧。
“可惜赵将军在西北拼死抵抗……”
又是一句熟悉得倒背如流的台词。
赵将军……到底是哪位赵将军？
唐金玉的眼里映照着梦境中冲天的火焰，然后心如止水地阖上了双眼。
待她再睁眼，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幽静地洒落进一片漆黑的屋内。
“……小姐？您醒了吗？”
轻揉的嗓音响起，随即一只手为她轻轻掀开了身上的薄毯。
“柳玉啊，今日是你守夜？”
唐金玉醒来得很快，一瞬间就听出了身边的婢女已然换人。她揉了揉眼睛，明亮的杏眼里没有半分睡意。
柳玉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放进自家小姐的手中，再柔声回道：“还未到就寝的时辰，只是天黑了。”
“恩……”唐金玉沉默了一阵子，过长时间的睡眠让她心里变得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明明身边有人，他还是觉得这世间虚无极了，好似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突然想念起赵佑那双温柔的眼睛。
跟父兄宠溺的眼神不同，他的眼里总有一种缅怀的情绪。好似在看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柳玉，你去叫青碧来。我要你们帮我个忙……”
书房
“这次的事你做得相当不错。”
唐山翻看过手中薄薄的纸张，待彻底记下了上面的信息，就转手将东西了桌角燃着火炭的铜盘里，眼看它们被烧得一干二净。
漆黑的屋内，只有他面前这一束火光。
“爹，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一句。”唐金鸣捏着自己的鼻梁，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好好的屋子不点灯，还弄这些烟熏火燎的动作，您不觉得自己不像好人吗？”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唐山沉默了一会儿，声调格外寡淡道：“不愿意听夸就赶紧走，我也懒得跟你这臭小子多话。”
唐金鸣没说话，转而站起身，走到父亲的桌前，拿起桌面上摆放的火折子，四下挨个走过去，将屋内的灯盏尽数点燃。
淡黄色的灯火照亮了他的眉眼，清俊而不女气，鼻梁很高，轮廓清晰，眼神十分深邃。
唐山远远瞧着，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挺会长，几乎集合了自己与妻子所有的优点。
“事儿还是有的，但我不乐意跟您讲黑话。”唐金鸣把火折子撂回桌上，才坐回了自己之前的位子，姿势十分悠闲。
唐山笑了笑，“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虽然打的主意是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一步步传给儿子。但对方上正轨的速度，可比自己预想的要快得多。
“有什么适不适应的。”唐金鸣淡声道：“虽说论手黑，我不如唐金玉，但也不至于连这一点东西就接受不了。”
“……也对。”唐山想了想，有些戏谑道：“若你妹妹生做男儿，唐家下一代的家主，还轮不到你来做。”
他的女儿生得聪慧，做事不拘小节，放肆大胆，在策论和横纵上的表现极好，常能提出惊人之言。若真的生为男儿，接手自己手上的事，其实是极好的。
他看向面前的儿子，心中有些惋惜。他起初根本没有想过，让这个孩子接手暗地之事，在培养时，也是按着君子儒生的法子教的，教导他要行正直清廉之道，打算叫他走正经入仕的路子。
虽说他也是天资极好的孩子，但多年圣贤书读下来，多多少少压抑住了他个性中的灵活，实际上是有碍如今行事的。
但唐金鸣心性中比唐金玉强的一点，是他为人坚定，哪怕做的事一开始并不喜欢，也能尽心尽力的做下去。
不像他那个女儿，全凭心情做事，脑子是聪明的，但就是三分钟热度，坚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