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将许悦薇送到家中，马旭这才带着李佳明往公司而去。
路上，李佳明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正在开车的马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用说那些安慰的话，我还撑得住。”
不过一个多月没有见面，马旭苍老了许多，甚至他双鬓的发都白了，眼角的皱纹很深，像是在一夕之间换了个灵魂。
“我老婆刚走的时候，我以为我撑不住了，有次喝醉了酒，我甚至想跟着她与孩子一起走，死了，不就解脱了嘛。”
马旭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我老婆大概是有什么预感吧，那天进产房前，她拉着我的手让我保证，如果生产时出了意外，我得好好抚养儿子长大。”
说到这里时，马旭勾着唇一笑，眼底却是一片血红。
“我岳父岳母就我老婆这么一个女儿，我儿子也已经没了妈妈，我要是再死了，谁给我岳父岳母养老送终？谁抚养我孩子长大？”
深深叹息了一声，马旭说道：“佳明啊，我们这个年龄，连选择死亡的资格都没有，我们身上的担子那么重，只能苟且活着。”
李佳明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马旭，在死亡面前，在马旭承受的痛苦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半晌，他才说道：“日子总得过下去的，嫂子若是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
“就是说呢，她是个爱操心的命，她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废人，以前以为是她依赖我，现在才知道，是我一直依赖着她。”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马旭似乎已经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平静又从容，可李佳明还是从马旭的眼底深处看到了难以言状的痛苦与绝望。
“我不知道你面临这样的困境，陶总批了我两个月的假，我回公司办事时，正好听说‘富明001’工程船的事，甚至高层有人提议辞退你。”
马旭皱起眉头说道：“王八蛋，想趁着我不在公司，就欺负我的人？除非我死了！”
即使马旭什么都没说，但李佳明还是很清楚，马旭在运作这件事的时候，必定遇到许多阻力。
“我本不想让步的，但最终陶总拍板，他同意对方的要求，暂时让你退出项目组，而作为交换就是，董力与他的工程船也必须滚蛋！”
马旭“哼”了声，说道：“是，我们是让你退出项目组了，但这并不影响你的工作，近一两个月里，陆炎负责外部联络的事，你正好沉下心来做项目。”
他拍了拍李佳明的肩膀说道：“工资和奖金非但不会减少，我还会想办法给你多发点奖金，只要我在，谁都别想动你！”
李佳明望着马旭，眼中满是感激。
其实今天，他已经做好了与董力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他想，哪怕丢了这份工作，也得将董力赶出这个项目组，也得替许悦薇出了这口恶气。
就像派出所那边说的，对方是有预谋的作案，事发现场的监控视频都没破坏，这给警方破案带来极大难度，所以短时间内很难寻找到可靠的证据。
既然法律无法惩治董力，那他只能用他的法子，这世上，总得有讲理的地方，不是吗？
“也就是许悦薇能让你失去理智，今天若不是许悦薇机警，抢在你之前动了手，你的麻烦可就真大了！”
马旭说道：“董力就是故意逼你动手，一旦你打了他，就等于是有把柄握在他手中，我们反倒成了没理的那一方。”
“可是师兄，哪怕重新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当时的选择，你不知道那个狗东西对小薇做了什么，他……指使小混混欺辱小薇。”
提及这件事时，李佳明的语气里满是愤怒。
马旭点头答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是我，我甚至比你更没有理智，所以我及时赶了过去。”
顿了顿，马旭继续说道：“为了不让陶总太过为难，所以佳明，你先在家休息一星期，然后直接去工程现场办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总不能再跑到施工现场去闹事吧？”
“陆炎又是你的人，不管你在哪里，依然都是项目负责人，等项目顺利完工，升职褒奖都照旧，你有成绩摆在那里，谁都不敢再拦你。”
马旭做事向来都很有魄力，甚至很胆大，这是陶元光最欣赏他的地方，但同时，也带来不少麻烦。
甚至在年前那场私人饭局上，陶元光直接评价说，如果马旭有李佳明的冷静和稳重，现在也不至于还做个部门经理了。
他就是太冲了，得罪不少人，所以在升职很缓慢，但马旭并不在乎。
回到公司，李佳明直接去了七楼的项目指挥部，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陆炎交接了工作，又召开了简短的会议，详细部署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排。
往常轻松的会议气氛，今天格外凝重，连一向爱说笑的杜亚宏都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会后，李佳明让陆炎单独留下。
“佳明，你这什么情况？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吗？你被停职了？接下来怎么办？辞退？”
陆炎是个暴脾气，他一拍桌子说道：“我找陶总去，这事儿我们哪里做错了？哦，就因为董力有个有权的爹，我们的项目就得任由他祸祸？”
“我那天专门去找陶总解释了这件事，当时他也答应说会慎重处理的，结果就这？”
陆炎气得不轻，说罢就要起身去找陶元光要说法。
“你先别冲动，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陶总的处境也很难，我们没必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默了默，李佳明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不用再忙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心一意盯项目，挺好的。”
“前期工作我基本已经做好了铺垫，陆炎，你要做的就是维系好各方关系，保障项目顺利进行，争取在计划时间内竣工。”
李佳明看着陆炎说道：“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就越是得咬牙往前走，今天这种结果，已经给陶总和马经理带来很多麻烦了。”
在做“莱州一期”项目之前，李佳明活得很傻很天真，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以为凡事都要讨个公道。
然而实际根本不是那样子的，黑白之间存在着很宽泛的灰色空间，压抑却又无可奈何。
临走时，李佳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道：“我老婆让我转告你，珍惜赵娜，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
陆炎竟然脸红了，他挠了挠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向赵娜求婚了，等官司结束之后，我们就结婚。”
赵娜已经正式起诉了黄建民，人证物证确凿，黄建民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
“前两天，赵娜的父亲来过了，本以为是来闹事的，结果老爷子是偷着来探望女儿的，他还是希望女儿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