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美树拿着搪瓷茶缸去茶水间,无意间在人群里看到姜望族的身影。
他蜷缩在硬座角落里,呆呆地抱着本书,小脸蜡黄,嘴唇干裂。
王阿娟则仰面朝天躺着,呼呼大睡,占据了大半个座位。
“小五。”姜美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下姜望族的小脑袋。
“三姐?!”姜望族激动地放下书。
“嘘……”姜美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惊动王阿娟,“跟我过来,咱们去那边。”
姜望族听话地轻手轻脚走出来,恰好被翻身伸腿的王阿娟给绊了一下。
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了。
脚底落空,姜望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晃,整个人向前摔去。
“小五!”姜美树忙伸手扶住他瘦弱的身子。
晕晕乎乎间,姜望族胡乱地抓住堂姐的衣服,靠在她臂弯里,半天才站稳脚步。
“三姐……”姜望族感激地喊了声,却在看到自己的手抓住她胸前的衣襟后,小脸腾地红了。
“你没吃饭吗?”姜美树倒是没怎么在意他的手,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没吃。”姜望族讪讪地松开手,红着脸盯着地面,嗫嚅道:“我妈不给我买饭吃……”
“过来,大伯这里还有饭菜是热的。”姜美树心疼地牵着姜望族枯瘦的手,领他到姜运富面前。
“小五,你怎么在火车上?”姜运富看到小侄子一副病容,心疼坏了,赶紧让孩子坐在自己腿上,揽到怀中:“你妈不让你上学了吗?”
姜望族一颗小小的被家人冷落的心脏,被大伯慈爱的眼神暖到了,哽咽地喊了声“大伯,”小男子汉坚强的泪水,情不自禁滑落到脸颊,委屈地哭起来。
“小五不哭不哭,是大伯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姜望族一哭,姜运富更加心疼难受了。
姜望族早产,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花了许多钱看病,姜老太和他父母都不喜欢,只有姜运富疼他。
因为没有儿子,这个侄子,几乎是姜运富驮在背上长大的。
每次打工回家,姜运富都会给他买新衣服买好吃的,用竹子木头给他做好多好多的玩具。
在黑厂里被人关了两年,姜运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以后王阿娟就闹着分家,他又跟着姜美树后面忙着做生意,很少再去关心长大的侄子来。
今儿在火车上突然相见,他汹涌而下的委屈泪水,让姜运富猛然意识到其实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自己这个大伯做的太不够资格了。
姜美树去接了杯热水过来,把拧干净的毛巾递给姜望族:“小五,擦擦脸,先喝点热水垫垫胃。”
姜望族趴在大伯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发泄了心中的委屈愤恨,感觉好多了。
擦擦脸,喝了半杯热水,对上堂姐关切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起来。
“小五,吃饭。”姜运富把吃了一半的盒饭打开,筷子冲干净,塞到姜望族手中。
姜望族饿坏了,头一次吃到软软糯糯的猪脚肉,觉得好美味好美味,一开始还斯斯文文的,后来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姜美树挡着筷子,轻声道,“小五,喝口水,慢点吃,别把胃撑坏了。”
“嗯。”姜望族听话地喝口水,细嚼慢咽起来。
吃干净之后,姜望族放下饭盒,把王阿娟要他辍学的事情说了下。
姜运富气坏了,“真是胡闹,要论干活也是大宗,怎么能让你辍学?你爸就不管吗?”
提到姜运来,姜望族不屑地撇了下嘴,“我爸他只顾打牌喝酒,哪里管我,他都听我妈的。”
“回家后我找他,你不能辍学,必须得回去继续上学。”姜运富自己还想考大学呢,怎么会看得下姜望族小小年纪就辍学。
“大伯,你管不了的……”姜望族捋起袖子和裤腿,瘦得跟小树棍的身上,到处都是被鞋底树条子抽过的淤青痕迹。
青红的淤青,还有一些地方皮都破了。
“这是你妈打的?还疼吗?”姜美树心疼坏了,该死的王阿娟,真是个毒妇!
“还有我哥。”姜望族满不在乎地放下袖子,“没事,不疼了。”
“这两个死东西,我去找你妈!”姜运富气得大骂了一句他兄弟和弟媳妇儿,他想找到王阿娟,狠狠打她一顿。
“没事,大伯,”姜望族不想惹大伯伤心,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反正我也不想上学了,他们不让我上就算了,我要学着做生意,我要挣钱。”
姜运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心痛地说:“小五,你才十二岁,不上学不行,必须得上学,回去我找村长,你爸妈不敢不听他的。”
“嗯。”姜望族低下头,眼圈又红了。
其实,他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差,怎么能不想上学呢?
姜美树拿出卫生纸,给姜望族擦了擦嘴角的米粒,对姜运富说:“爸,要不把小五过继咱家吧,村长也只能管那一会儿,过后,二婶儿还是会让小五辍学的。”
王阿娟现在一心掉到钱眼儿里了,不可能会让姜望族继续上学的,村长的话,不是法律,管不到毒妇的心肠歹毒呀。
虐童事件,别说是80年代,即便是21世纪,在农村里很很常见。
在大多数父母的眼里,孩子是自己的私有物,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理所应当,天王老子也管不住。
即便是在法律健全的21世界,个别父母把孩子虐待致死,也不会被判死刑,只能算是管理不当,过失伤害,判个几年完事儿。
考虑到这些,姜美树才说出过继姜望族的想法。
而且,姜望族小时候是跟着姜运富长大的,姜老太也说过类似的话,老大没有儿子,把这个小的给他养老。
这是村里许多人也默认了的,不过姜运富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分家,所以就没有正式的过继仪式。
现在听闺女这么一说,姜运富才后悔,“都是我糊涂,早就该把小五过继到咱家了。”
听他们俩这么说,姜望族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大伯,三姐,你们还愿意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