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姜运来赶紧自证清白，“大哥你不知道，咱们家具厂这两年生意很不好，有时候一个月都干不了两铺活，干一次也就那三五百块钱，还不够发工资的，我是寻思着厂里肯定要一个大师傅，大哥你比我更缺钱花，我就把这个位置让给你吧，我等会儿就跟厂长说我不干大师傅了，你去干。”
“运来，你这……”姜运富本以为姜运来是跟他争饭碗的，没想到他居然要把大师傅让给自己。
打仗亲兄弟啊，姜运富很是欣慰。
姜美树却听出姜运来这话里的玄机，不禁冷笑一声，嘲弄道，“二叔，你这话说的可有意思，我爸去当大师傅，是傅厂长请他去的，怎么叫你让给我爸当的呢？分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别给自己脸上抹金了。”
姜运来今天早上确实是来唱白脸的，本以为大哥一家都会感激他的主动让位，慷慨大义，哪知道被姜美树两句话给拆穿了真实想法。
姜运来顿时恼羞成怒，“三毛子，你懂个啥？大人说话你少插嘴，大哥，你也不管管，这死妮子越来越过分了，都是你把她惯得，没大没小，目无长辈！”
姜运富罕见的没有吭声，他放下碗，平静地说：“运来，你还有别的事儿不？我得去厂里了，至于你辞职不辞职，那是你的事情，别缠绞着我。”
“大哥，你……”姜运来脸有些红，更多的是恼怒。
这个老大，真是好赖不分。
媳妇儿说的没错，即便是他不去家具厂干，把大师傅的位置让出来给老大，他们一家人也不会承他的情。
这也就罢了，还纵容三毛那个死丫头骂他这个当二叔的技不如人，不知道这爷俩背地里说了他多少坏话呢。
姜运来越想心越冷，亏他还念着兄弟之情，劝王阿娟不要去傅厂长那里说出实情，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分家分家，分开，就不是一家人了。
姜运来失望地离开姜家，姜运富心痛地看着弟弟的背影远去。
平时姜运富很喜欢看书，什么三国演义，孙子兵法，倒背如流。
其实他也就一开始被亲情懵逼了双眼，差点就信以为真，觉得姜运来是为自己好。
闺女在旁边提醒了那一句话，他仔细一想，琢磨出味儿来了，姜运来不是为他这个得癌症的大哥好，他是在玩以退为进，想逼着自己不要去家具厂。
若是换做以前，姜运富保不齐就退出了，毕竟是两兄弟，争起来外人看着不好。
可是现在，他是快死的人了，要给闺女留防身钱，哪还管那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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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姜运富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装上半包烟，用水把头发抿了抿，去村东头的家具厂。
姜小白乖乖把碗收拾了在一起，去洗碗刷锅。
姜美树则端着木盆子，装上三个人的脏衣服，拿了块洋碱，去东河边洗衣服。
姜运来很怕姜运富去家具厂当大师傅，所以他来找大哥唱红脸，那个不要脸的泼妇王阿娟，肯定是唱白脸的啊，搞不好这会儿就在家具厂里闹事儿呢。
那么，姜美树想要知道她有没有闹事，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去河边啦。
东河是流经姜家沟的一条大河，河水清澈见底，是村民们四季洗衣服夏天洗澡的好地方。
今天天气照旧很好，瓦蓝瓦蓝的天空下，阳光浓烈。
各家各户的小媳妇儿老媳妇儿都把夏季积攒的脏衣服，冬季该拆洗的被单背面啥的，都拿到东河去洗。
姜美树到河边时，已经有二三十个端着盆子，拿着棒槌的女人们，在“咚咚咚”的捶着石板洗衣服。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十个女人坐在河边，那简直就是一部好莱坞大电影啊。
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哈哈哈的畅快淋漓大笑声，上游的哗啦啦的水声，还有水鸟们扑棱扑棱扇动翅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要太热闹了。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闹心事儿，姜美树其实挺高兴看到这样的比年代剧里更真实的田园风光场景。
但是，她也不讨厌这种抵触她的人。这个年代，老乡们其实多数是很淳朴的，只是国家经济不稳，底层教育不发达，大众思想愚昧了点。
姜美树端着盆子到河边，看了一圈，在人群中看到村长他妈姜大奶，就搬了块石板，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妇女们哈哈哈哈的笑声，在姜美树出现后，都不约而同的消失了。
妇女们都想起姜大奎媳妇儿说姜运富一家人有传染病的话，她们看看彼此，眼神里都有些害怕被传染到。
姜美树把姜运富的厚衣服垫在屁股下坐着，将脏衣服倒在水里，嗓音清亮地说：“你们不用怕，我没有得乙肝，我爸和我表弟也没得乙肝。”
姜大奶今年七十岁，身板硬朗，曾在越战时做过战地护士，荣获过一等功，被京都的大领导接见过，所以，她不但在家里说一不二，在村子里也很有威望。
眼下，众多妇女都无声地看着姜大奶，希望她能替大家伙说一句话。
姜大奶不负众望地停下搓衣服的手，质问姜美树，“那你爸得的是啥病？还有你那个表弟，整天咳咳咳的，没有病才怪。”
脱掉鞋子，把脚泡进水里，甜甜一笑，说：“大奶，我表弟只是得的普通感冒，他打小就落了个咳嗽病根而已，还有我爸，他也没有得乙肝。”
姜大奶自是不信，姜运富得乙肝这事儿是从王阿娟那里传出来的，他们一家人知根知底的，还能有假？
姜大奶对姜运富印象挺好，这人打小就是个憨厚老实，没有坑过谁没有害过谁，反而帮了不少人，还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按理说，他得病，大家伙该帮衬着点儿才对的。
可是，乙肝，非同寻常，这是治不好的传染病，关系到全村人的健康和名声问题。
村长姜大有跟姜运富是要好的老同学，不好意思开口，身为村长的妈，姜大奶决定今天替儿子开这个口。
姜大奶清了清嗓门，不疾不徐道：“三毛，有些话，别人不好意思直说，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希望以后你们家人离我们大家伙远一点，最好搬出去姜家沟，不要污染了姜家沟的水源。如果大家伙都得了那个叫乙肝的传染病，你说，谁负责我们的医药费？你让我们以后还怎么去亲戚家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