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大奶了解孙女眼皮子浅，心比天高的性子，这番到了商都必定会受挫，便道：“三毛，怎么个开工资法？你先说一说。”
姜美树喜欢老太太永远都是这样凡事拎得清的处事方式，“基本工资一个月20块，管吃管住，卖一件提成百分之一。”
姜大奶特意强调道：“也就是说，你是老板，春春是帮工的，对不对？”
“是。”姜美树答。
姜大奶转头问孙女，“丫头，到了商都以后，你就要一切行动听老板的指挥，能做到吗？”
“我……”春春迟疑了几秒。
论年龄，她比姜美树大，论见识和能力，她自诩比姜美树强，要她做“帮工”，还真有点不舒服呢。
“丫头，咱不去了，给三毛当工人多丢人啊？”姜大奶看透了孙女的心思，故意说：“你姨昨个儿托人给你介绍的那个刘家庄村长的儿子挺不错，嫁过去就能尽享福，咱去商都吃那苦干啥？”
“奶奶……”春春听出来了，奶奶这是拿话臊她呢，就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毅然道：“我去给三毛当帮工，这有啥呀，以前在家具厂，我不也是个帮工的？而且三毛给我开的工资那么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姜大奶严肃地再次问孙女，“你确定？”
“嗯。”姜春春认真地点头。
“丫头，记住，做人，要心口合一。”姜大奶敲了敲孙女的额头，转脸对姜美树说：“三毛，到了商都以后，春春住的地方，就不用你费心了，我在商都有几间小房子，离你们住的地方挺近，你呢，该怎么教她就怎么教，别客气。”
“大奶，您放心吧，春春这么聪明口才又好，一定能做好的。”姜美树适才明白姜大奶刚才绕那几句弯子是为什么，原来是担心她和春春处不来，心下更觉感激了。
“行了，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就跟着三毛去商都吧。” 姜大奶的话，点到为止。
作为一个老年人，她有些经验里获得的人生智慧，但是不会以此为资本，热衷于教诲儿孙辈。
老人多嘴，会招人烦。
年轻人，总是要自己跌倒了爬起来了，痛了，苦了，才肯回头听老人言。
……
翌日一早，姜美树吃完早饭，骑上自行车，准备去安南一中报名，姜运枝突然来了。
这次是她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来的，没有带一家老少。
姜运枝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解开后座上绑着的点心盒子，满脸堆笑地说：“大哥，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去城里。”伸手不打笑脸人，姜运富虽然不欢迎她，可是，总不能不让人进屋吧。
让到屋里，倒杯茶。
“这大冬天的，去城里干什么？” 姜运枝放下东西，眼睛又往姜美树身上瞅，不住打量。
仿佛在看一只香喷喷的烤乳鸽。
姜美树被她媒婆一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特地强调道：“去报名，我在安南一中上高三。”
生怕耽误闺女报名了，姜运富开始下逐客令了：“小枝，我们现在就得去县城，你先去咱娘家坐吧。”
“大哥，那天我走的匆忙，没顾得上跟你多聊，回头听人家说才知道，原来你得了癌症……”姜运枝说着，眼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她这一哭，姜运富觉得心里挺烦闷的。
他自己都把得癌症的那茬给忘了，没想到姜运枝又提起来。
“呜呜……”姜运枝哭得真情实感，很伤心，“大哥，我想起了咱爹，我心里难受啊，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咋得了这个病……养个闺女不说，还要替老二家养儿子，他们两口子太不是东西了……”
“姑，你这消息有些落后啊，”姜美树被这个戏精哭得膈应：“我爸的癌症是误诊，他现在没病了。”
“啊？噢……”姜运枝尴尬地止住哭声，换上一副喜极而泣的笑脸，“没病，没病好啊，我还听说你们在商都帮人家干活，那能挣几个钱呀？”
不等姜美树回答，她就又自问自答：“家里缺钱是吧，你姑父知道了咱家里困难，特地托人给你弄了个指标，进棉纺厂当工人，一个月工资四十块钱呢！”
薄家在南市有头有脸，娶媳妇儿自然是要说出去好听的。
就算不讲究姜美树的出身，只看重她的脸蛋和身材，可也不能是个好说不好听的中下阶层的农民吧？
于是，姜运枝费尽心思，给姜美树弄个了个许多人都眼巴巴指望想要得到的工人指标。
姜运枝满心以为她会感激，哪知，姜美树撇撇嘴说：“姑，我喜欢当个体户，自由，不受人约束，那个工人的指标你给二叔家的大宗吧，他正好辍学了，没处挣钱呢。”
“我才不给他，看到他们家人我就烦，我就喜欢三毛你，打小乖巧懂事听话，比那什么姜美美强多了。”
姜运枝拉着姜美树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的大团结，塞到她手心里，“拿着，这是姑给你的压岁钱，不许不收，不然我生气了。”
“行吧，谢谢您。”就十块钱，姜美树根本没看在眼里，懒得再扯来扯去，就随手就收下了。
落在姜运枝眼中，却是姜美树默认了要去当工人，“三毛，你收拾收拾东西，这就跟我走，我是特地来接你的。”
姜运富把十块钱从姜美树手中抽走，摔在姜运枝面前，“你长得啥耳朵？三毛不会去你找的那个破厂上班，你给我走。”
“大哥，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姜运枝开始有些不满，她觉得自己这姿态放得够低了。
哪知，姜运富他们父女还是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陈年往事，浮上心头，姜运枝觉得无比的委屈：“大哥，当年咱妈逼着我冯宝云，你可也出了不少力的，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你知道我在冯家过的多苦多难过吗？我不回娘家，是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让你跟着我添堵，可你呢？你为我做过什么？你关心过我吗？”
“……”
姜运富被她这一连串的质问，给堵得差点语结。
咋说呢，但年是他不对，尊从老娘的旨意，逼着姜运枝嫁给了又肥又胖又丑的冯宝云。
不过，转念一想，姜运枝说的话，跟姜美树说媒是两码事，就又沉下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给三毛找工作吗？我告诉你那天你跟我说的事情不可能，三毛以后还要上考大学上大学的，绝对不可能结婚，你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