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回来啦。”
姜家沟村口的场里，照常坐了一堆人。
“嗯，回来了。”姜美树捏住车闸，放慢车速。
“考的咋样啊？考上了吗？”
“还行，考上了。”姜美树淡淡笑了下，便加速前进。
“看她这样子不像是考上了啊。”
“可不是，才初中毕业就去考高三，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话别说这么早，明天她去不去学校就知道了。”
“不管能不能考上，都别多嘴说三道四了，三毛多好的孩子啊，大富也挺可怜的，咱们帮不上他的病，就少说几句吧。”
“……”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逐渐消失在背后，姜美树先去还了自行车，然后去了趟姜大奶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并再次郑重地感谢她帮忙处理了家事。
姜大奶不领这个情，“谢我干啥？是你自己有本事，你要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才不稀罕管。”
姜美树嘻嘻一笑，“大奶，我还想请您帮个忙。”
姜大奶抬手，点了下她额头：“就知道你这个鬼丫头还打别的主意，说吧。”
面对这个走南闯北，看透世事的老太太，姜美树一点不敢隐瞒，实话实话道：“我过几天想去花城做点小生意，坐火车出远门，需要大有叔开几张介绍信。”
“想做点小生意？这主意好啊，有本事，就该使出来，别觉得自己是女娃娃，就畏手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听完姜美树的话，姜大奶更加欣赏她了。
报纸上天天宣讲，晚婚晚育，妇女能顶半边天，鼓励妇女去工作接受教育。
可是山沟里，没人把这个当回事儿的，多是当成大喇叭宣传，一笑置之。
女娃娃们该早婚还早婚，该被逼着辍学还被逼着辍学，十几岁结婚生娃的比比皆是。
像姜运富这样开明的父亲，亲自送闺女去参加考试的，很少。
像姜美树这样有上进心的女娃娃，有心考大学，还懂得做生意改善家庭生活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同样身为女性，姜大奶焉能不支持？
但她也不想让姜美树对自己感激不尽，便说：“三毛，你上次给小白娃儿做的裤子不赖，我这有几尺布，你给我也做套。”
“好嘞！”姜美树太喜欢和这老太太相处了。
有人活了一辈子，到老了，仍旧是个老糊涂，比如姜老太。
而姜大奶这样做人做事大气，有格局的，必定年轻时候也是个智慧之人。
姜美树这边拿剪刀做衣服，姜大奶亲自到她儿子那里，要了十几张盖章的空白介绍信。
等她拄着拐杖回家，姜美树也做好衣服。
姜大奶把介绍信给姜美树，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三毛，以后发财了，上学有本事了，别忘了带领咱们村的人也致富奔小康，记住了吗？”
姜美树郑重承诺：“大奶，您放心，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我懂。”
“嗯，”姜大奶笑眯眯地拍拍这孩子肩膀，“回家去吧，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爸。”
“好，我改天再来看您。”姜美树拿着介绍信，兴冲冲地跑回家。
姜运富正反锁着杂物间的门干活呢。
“家姐……”姜小白从灶火屋探出头，手里拿着条鱼，献宝似的高兴道：“老豆在东河抓的，等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嘘……”姜美树想给姜运富个大大的惊喜，让他好好儿的高兴高兴，就没声张。
姐弟俩钻进灶火屋里，把大草鱼洗干净，放上葱姜蒜八角花椒，淋上芝麻油，做了个最简版的清蒸鱼。
饭做好了，姜美树才去杂物间。
姜运富干活很投入，一天天的，都不带出门。
在他日夜不休，干劲儿十足努力下，第一组柜子出炉了。
“漂亮！”姜运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自己都忍不住夸赞起来，“再喷上油漆就好了，我闺女设计的柜子，就是洋气，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学生。”
虽然还没上高三，可是参加了考试啊，四舍五入就是大学生啦。
姜美树在门口听到，唇角不禁高高扬起，“爸，吃饭啦。”
“三毛回来啦？”姜运富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开门，“考的咋样？考上了吗？”
姜美树递上一份孙老师手写的成绩通知单，和录取通知书，“还行吧。”
“考多少分都没关系，不行咱再上初三，17岁怕啥 ？人家七十岁还在上大学呢。”
姜运富掸掉身上的锯末屑，把手搓搓，在裤腿上蹭干净，才去接闺女递过来的纸。
然后老父亲就斯巴达了。
屋子里黑，眼花了？
到院里看，唉呀妈呀，姜运富高兴的合不拢嘴，皱纹在他酱紫色的脸庞，绽放成一朵花。
姜运富看了好几遍，确认上面刻有学校的章，不是闺女造假的，才放心地笑出声，“哈哈哈，好啊，我闺女真厉害！”
“嘻嘻，吃饭啦。”姜美树自己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分数，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乐的。
但是看到姜运富笑得这么开心，骄傲的快上天了，她的心情被感染，也禁不住笑出声。
姜小白把三个人的饭摆到桌子上，看着院内姜家父女其乐融融欢乐的场景，也替姜美树取得的好成绩开心。
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怅惘。
他的家，他的家人，啧。
“吃饭，吃饭，”姜运富到堂屋，把门关上，才坐下。
今晚心情好，看捡来的傻儿子也顺眼了，还亲自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东河里鱼多的去，不要钱，管他吃饱。
前几天跟人打架，姜小白右手有些许骨折，不太敢用力拿筷子，就换左手拿筷子。
也是用得利索，吃起鱼更得门。
大刺小刺都逃不过他的舌头，不一会儿，前面就堆起来一座小鱼骨山。
姜美树就不行了，她吃不得这种刺多的鱼，有心理阴影。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肚子饿的厉害，小伙伴们下河捉鱼烤着吃。
三岁的小美树嘴馋，也跟着吃了几口，没想到被鱼刺给卡着了喉咙，划破食道。
谭道恒那天恰好在孤儿院，帮着把她送到市里的大医院，才没被卡死，嗓子也没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