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留地里，白花花的太阳底下，姜美树一边割韭菜，一边胡思乱想。
“死三毛子，谁让你割我家韭菜了。”王阿娟突然从背后出现，踢翻菜筐子。
摆放到整整齐齐的韭菜，被打翻在地，凌乱一片。
真叫人恼火哎。
姜美树掂了掂镰刀，缓缓站起来。
阳光下，磨得锋利的刀刃，闪闪发着冷厉寒光。
再对上她的匪气十足的眼神，王阿娟不自主地后退几步，咽了咽口水，“三毛子，你想干啥？这地里还有别人，你别乱来。”
要不是看到有别人在，早就削你了。
姜美树微微一笑，礼貌又不失客气地跟她讲道理：“二婶儿，咱们两家还没分地呢，这自留地的菜自然有我一份，再说，这韭菜空心菜洋葱可都是我种的，你凭啥不让我家吃呢？”
凭啥？
不凭啥，就是不让你吃。
王阿娟手搭在嘴边，做喇叭，对着她家远门大喊：“大宗，有人要砍你妈了，你还不快来看看——”
回声，响了半个庄子。
大宗，姜望宗，姜运来的大儿子。
今天是周六，在县城上初一的姜望宗过星期天，上午才到家。
十五岁，一米七五高的大胖个子，往姜美树面前一站，彪悍强壮似一尊小铁塔。
姜望宗挥了挥他的大拳头，目露凶光，“三毛子，听说你这几天横的很啊，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是吧？今儿我回来了，来，你跟我横，我看看你个丫头片子到底有多大本事。”
这堂弟是个混不吝的东西，仗着自己身高体壮，没少打小三毛。
人品也差劲，为了几毛钱的零花钱，还帮着郭小赖拦过小三毛的路，强行把她带到后山去。
然后，姜望宗又满世界造谣，说她跟郭小赖在后山私会。
论打架，姜美树还真不怕，他空有蛮力，毫无技巧。
不过，附近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在，姜美树上午才树立的娇弱小白花人设，不能这么快就崩塌啊。
于是，姜美树弱弱地笑了下，说：“大宗，我就割了一把韭菜，你妈还给我踢翻了，你还想怎么着？”
姜望族一看她示弱了，气焰更加嚣张：“你给我滚，从这里滚开，以后不准再到我家地里来。”
“好，我走，明天我就找村长来分地。”姜美树拿起菜筐子和镰刀，耷拉着脑袋，空手离开。
这个时候是饭点前的准备时刻，自留地都是菜园，不少妇女们都在菜地里，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议论起来。
“王家庄的这媳妇儿心真黑，连个韭菜都不让人家吃。”
“哎，大富也是可怜，当初这弟媳妇儿还是他掏钱给运来娶回家的。”
“听说大富去家具厂当大师傅的事儿黄了，肯定是这媳妇儿去搅和的。”
“心太毒了，一点活路都不给大富爷俩留。”
有人很不齿地呸了王阿娟几口吐沫，也有人好心好意地叫住姜美树，“三毛，你想吃韭菜是吧？我家正好这一茬长够了，你来我家地里割吧。”
“好呀，谢谢祥芝婶儿。”姜美树没客气，拿着镰刀走过去，割了两把韭菜。
在所有人际关系都有一条铁律：你麻烦我，我麻烦你，有来有往才有交情。
独善其身的，或者自以为有本事不需要和别人交往的，终究会得个失道者寡助的下场。
很明显，读书没多少的王阿娟母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再说，他们也不在乎被人议论。
姜运来上个月被提升为家具厂的大师傅，一个月工资涨到了65块钱，那可是村里一等一的有钱大户啊。
在他们眼中，姜家沟人都是不入眼的穷人，他们的闲言碎语，就是狗屁。
姜望宗得意地挥挥他的大拳头：“妈，你看到没有？这死丫头还跟以前一样，怕我怕的要死，哪里是什么女土匪啊？哈哈哈哈……”
“我儿子就是厉害，张张嘴就把她吓跑了。”王阿娟别提多扬眉吐气了，骄傲地搂着她儿子的肩膀。
姜望宗趁机说：“妈，我想吃包饺子，学校里的饭难吃死了。”
王阿娟当然是答应了，“好，今儿妈开心，给你包鸡蛋韭菜饺子吃，改善改善生活。”
姜望宗想起一件事儿，“妈，咱家的鸡呢？”
说到这个，王阿娟就气得要死，“被那个死丫头给抱走了。”
姜望宗呲呲牙，“妈的，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去抱回来。”
“中，抢回来，今晚咱炖鸡汤喝。”王阿娟为有这样的霸道又厉害的儿子感到骄傲，另外一个儿子，就让她很窝火了。
姜望族抱着一本《水浒传》小人书，坐在大门口的椿树下，正看得聚精会神。
王阿娟走过去，一把将书夺走，披头摔在姜望族脸上：“整天就知道看小说，看小说，没出息的东西，人家欺负到你妈头上拉屎了你都没看到？给我滚去割韭菜，割完了洗干净，今天你哥上学回来，给他改善改善生活。”
“别碰我的书！”姜望族夺过自己的书，狠狠瞪了他妈一眼。
其实他刚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一直在支着耳朵听菜园子里的动静，堂姐又被妈和哥给欺负了。
“死东西，你咋跟咱妈说话呢？”姜望宗一个拳头，怼到姜望族胸口。
姜望族打小身子弱，十二岁了，身高才一米四出头，根本受不了魁梧大哥这一拳头，当场就一个屁股蹲，仰面倒在了地上。
“快去割韭菜，耽误我做饭打死你。”王阿娟最烦看都小儿子弱不禁风的没出息样子，把菜筐子扔到地上，拉着大儿子胳膊回家了。
“书拿来先给我看看。”姜望宗顺手抢走《水浒传》小人书。
小人书，是他攒了半年多的零花钱买的。
姜望族攥紧瘦弱的拳头，恨恨地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拿起菜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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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老宅。
“三姐。”
姜美树正在擀饺子皮呢，院子里，突然传来姜望族的声音。
他胳膊上还挎着个菜筐子，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韭菜。
姜望族把筐子里的韭菜倒出来，“三姐，给你。”